发布: 7:00am 06/04/2020

陈头头／《Dark Waters》当我们活在共毒时代

作者: 陈头头

也或许，我们都活在共毒年代。万物有毒，没有人的血液能百分百纯净。

电影中有一幕，律师Bob Billot以为即将迎来正义的曙光，却再次被杜邦企业（DuPont）的诡计耍弄，在漫长的诉讼过程中，那孱弱的光苗眼看又要熄灭了，他难过又溃败的怒吼：“他们想让我们以为，体制会保护我们，但那是个谎言。我们保护自己，是我们，不是别人，不是公司企业、不是科学家、不是国家政府，是我们自己！一个只有中学程度的农夫告诉我，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我觉得他疯了，但他真疯了吗？”

Bob溃不成军的领悟，身为观众的我们也背脊发凉，这是最痛击人心的已知事实，但再被提醒一次，你依然深痛感悟，这些环环相扣的国家体制和大财团，视人民如刍狗如蝼蚁，而如此理直气壮。

没有干净的血

《Dark Waters》说的是遥在美国的事，但PFOA（全氟辛酸）的毒大概早已流入全球为数不少人的血液里。电影之前，杜邦PFOA事件也曾被拍成纪录片《The Devil We Know》，导演Stephanie Soechtig的片名直接点出要害，也更不寒而栗。是的，这个无人不晓的恶魔，就是你家里的不沾锅涂层，你多么熟悉它，却不全然认识它；而在这些公害资讯被深掘曝光前，你以为，那只是个锅子，但其实每日煎炸爆炒送进嘴里的，不是只有食物，还有那后来总算为世人认识的魔鬼PFOA，或称C8。这几个简单的字母，每日毒害你的日常，提前为你打开地狱之门。

错不在锅子，错不在C8，错在这个不沾不黏的化学物质，被商人大量生产深入日常让你每日慢性中毒，而杜邦全然知情。当一般民众（特别是美国大众）享受不沾不黏的便利之际，那些生产线上的工人们，诞下面部畸形的小孩，患上癌症相继去世；化学物质也排放到水里，污染水源，毒死了数百头牛，再从美国小镇的水龙头里流出，毒化西维吉尼亚州居民的血液。

当然，我们在不沾不黏的便利生活里，也沾黏了这些毒素。记录片中提及，科学家查访全球人类的血液，很难找到没有这些化学物质污染的干净血液。因为PFOA的广泛运用（防水外套、防水喷雾等），我们都活在无可幸免的共毒时代。

无人知道的真相

纪录片近景凝望受害人的生活，而电影则聚焦正义律师Bob一路走来的诉讼过程，故事架构改编自纽约时报Nathaniel Rich的专题文〈The Lawyer Who Became DuPont's Worst Nightmare〉。漫长的取证、斡旋、诉讼过程，导演Todd Haynes不徐不疾的伴看律师的耐心，看这个乡下小子如何在菁英阶级里，不识时务的一步一步向美国最大的企业逼近：不煽情（事件本身其实已足够惊悚）、没有泛滥成河的廉价眼泪（光看受害数据就让人泪目了），也没有慷慨激昂的法庭争辩（真实的法庭答辩都漫长枯燥），只有安静又暗涌的时间不断过去。

那些零碎拼起重要事件，背后是漫长的折磨与能耐，非常漫长，以致摧毁日常，律师的决定为菁英们嘲弄，也背负城镇居民的误解，还要担负家庭失和与健康危机，大抵只有超级英雄附体的律师（所以找Mark Ruffalo也适合不过），才能闷憨着跟这个历史悠久、企业形象良好、为社区建树良多、牵动城镇居民经济命脉的恶魔公司周旋。

我们需要这样的电影。在自由与不自由的国度，都有类近的故事，都有许多无处可诉的受害者，还在等待正义的援手，即便换不来最终的正义，纵使环境污染的伤害已然造成，但这些伤害的故事都该被看见。

杜邦即为美国历史悠久的大财团，要撼动很难，要扳倒更是天方夜谭。而我们──微渺如尘的存在，依然活在这些或轻或重的毒害里，无人幸免。PFOA之后，还有号称安全但大众依然所知甚少的GenX，替代那走过漫漫长路，为商人们谋取巨利，残留在美国人体内的毒素。这些路非常漫长，漫长得让我们在了解毒素之前，早已为毒所漫渗，财团没说的真相，科学家没告诉你的真相，国家也没告诉你。

电影中还有一幕，真实事件中的缺了一个鼻孔眼睛倾斜动了三十余次手术的Bucky，在油站与Bob相遇，那或是煽情又平和的神来之笔，Bucky的脸你一看难忘，他将终生带着这张化学物质残害的脸，以及体内大量残留的毒素，提醒你，没有谁有权利毒害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