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打假新闻法，非剥夺言论自由”。又有人说：“不涉假新闻，就不用怕。”

我才不相信。不怕才怪。“假新闻”的定义，由谁定夺？这法令所造成的影响是什么？这才是关键。这恐怕不只是吹毛求疵，望文生义，以只言片语定人罪那样简单了。

《诗经》〈商颂．玄鸟〉有句：“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这首诗歌，原是歌颂商朝武丁的功业。“维”通“为”，“止”指“住所”，其大意是说武丁中兴，国家土地广阔，百姓都有居住之所。这原是一首表达“爱民之意”的赞颂诗歌。

在盛世吹捧的年代，拿来当成作文题目，应该没问题吧！“传说”，我这里讲是“传说”呀：在清朝雍正年间，礼部侍郎查嗣庭在江西主持科举考试，就出了道类似“维民所止”的考题。竟被人告发，说试题中的“维民所止”的“维”和“止”是意指砍去“雍正”皇帝的头。

有学者考证，这事只是民间传说，不足以信。但查家被对付，却是事实。他们还进一步细搜了查氏的日记，网罗他“狂妄悖逆”的字句，定他个“腹诽朝政，谤讪君上”的罪名，要他死就是了，他的亲属和学生也受到株连。结果，查嗣庭冤死狱中，他的儿子也惨死牢房，族人流放。这场文字狱，连江浙两省读书人都受到株连，6年内不准参与举人与进士的科考。

查嗣庭是谁？他有位在翰林院当编修的堂弟，名叫查慎行。据说，这查慎行就是我们的武侠小说大师金庸（原名查良镛）的祖上。如果时空可以倒流，金良镛会跟他祖上劝说些甚么吗？是笑傲江湖，还是选择当个没有原则、没有宏大信念理想的韦小宝就好吧！这世道，不可能金盆洗手的了。岳不群太多，再怎么小心也没用。吹嘘吹嘘就好，太平盛世。

当然，也别把这起文字狱当成纯粹只是为打压文人或汉人的拆字游戏。望文生义，挑剔文字，砍你的头，据说其背后的目的，是跟朝廷的权力斗争有关，内幕重重。原来，查嗣庭是国舅隆科多的同党。查嗣庭的考题出错只是借口，实则是雍正要铲除隆科多的势力。讲完，这场文字狱是一场权力斗争的借“题”杀人，这才是文字狱的本质。事实是否如此，已不重要，反正那众说纷纭的民间传说，已够吓人了。

到了乾隆朝，这个所谓十全武功的盛世，真的是“打造”出来的。乾隆皇帝还拉拢了一堆文人，编纂《四库全书》。今天很多不懂装懂的，大赞我家也有一套《四库全书》。告诉你，如果你读硕博士班写论文，假厉害而不假思索就引《四库全书》，会给行家笑。

编《四库全书》，你以为乾隆皇帝他安甚么好心？搜书、编书过程中，凡“字义触碍者，亦当分别查出奏明，或封固进呈，请旨销毁，或在外焚弃，将书名奏闻”。诚如樊树志《国史概要》指出的：“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四库全书》是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才保留下来的。尤其可恶的是，四库全书馆的官员奉命无端删改文字，如今所见《四库全书》中的部份著作，已非本来面目，它的文献价值是大打折扣的。”

事实上，当年，开馆编纂《四库全书》，是个搜书、编书，同时也是一个禁书、焚书的过程，带有很强烈的政治意图。耗用了大量文人的精力，却禁锢了众人的思想。士人埋在故纸堆里做考据求真，却不敢对着时政讲真话。

清史专家戴逸指说，康雍乾时代发生很多文字狱，“知识分子不敢谈政治，不敢谈现实，把自由活泼的思想都窒息了。”

余秋雨〈文化集权下的沉闷〉也指说“自朱元璋开始，实行了一种带有恐怖色彩的文化专制主义，典型事例是文字狱，那是对文化人的巨大不信任。”“而清代雍正乾隆年间，文字狱达到登锋造极之地步”，“在这种气氛中，文化创造怎么谈得上呢？”

所以，不管是真是假，还是民间传说。令人噤若寒蝉的，禁锢的不仅仅是当下的几个写文章的读书人的思维和脑袋，而是整个有为的“国民性”的沦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