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瑞美

我开了档案准备写下这期的《野．自然》文章，顺手给个档名《蛇头蛾》，自己看后随即噗嗤一笑，怎么那么标题党的作为啊，人面妖身祸害民间似的危言耸听。但蛇头蛾表示无辜，它真是一种蛾子的名称，只因前翅末端长着蛇头般的眼纹，并没有打算唬人，它要迷惑的是伺机把它一口吞进肚里的天敌。比如说，对方若是一只鸟，见着凶恶的蛇头摇摆即会退避三尺。蛇头蛾大部分比成人的巴掌还大，色彩斑斓，看着看着会让人跌进梦幻的漩涡里。大家都爱蛇头蛾，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当属亚洲热带和亚热带最知名的皇蛾（Atlas Moth）了。

因为曾在森林里山矾属和灰莉属的植株上发现皇蛾的蛋卵，我经过它们身边时都会特别留心，果然这天窥见四个茧蛹安静地结在叶背下。仔细观察，手工细致优美，里头是蛹体，外头以坚固的丝茧包裹，为了防止叶柄从枝干上掉落，还懂得以蚕丝将两者接口牢牢套稳。我把其中一个茧蛹连着叶子带走，希望能好好整理出破蛹的记录。已经破蛹和未破蛹的茧蛹，从外观上其实并不太看得出，只有在移动当下，里头传来轻轻晃动，如幼婴在母体里踢打着母亲的肚子玩儿那样，才能真确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这个生命我等了15天，一日看三回，终于在第16天的早上美丽脱变。成蛾身上的亮褐色是新鲜的，细幼的茸毛是新鲜的，每个三角图形、波纹图形都是新鲜的。它明显宽大的羽状触须告诉我们它是只雄蛾，它将在休息足够之后，晚上依着风吹过来的方向飞去，寻找散发费洛蒙的雌蛾，继续繁衍后代。我拍了许久的照片，间中书店来了客人，客人又离去，它依旧如如不动，我请每个人欣赏这副风景，每个人都惊讶于亲眼所见的尺寸和美丽的维度与想象的差距。时间长了，我开始有点担心这又大又漂亮的小东西得到太多赞美不愿离去，那知道念头还没完，转个身，一入夜它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万物总是会依循着血液里最原始的本能生活下去，没什么好记挂的，更何况蛾类这种适应性超强的物种。

蛾类幼虫的食草多样化，不如蝶类般，大半只吃两三种植物，遇上森林植被遭破坏，食草濒临绝种，它们也随着遭殃。以皇蛾为例，记录中的食草就多达二十几种，其中包括橘子、杨桃、蕃石榴、红毛榴莲等普通人家也会种植的果树。上述所提山矾属和灰莉属还不包括在这二十几种里，我相信，我们所不知道的皇蛾食草还有更多更多，又或许，这么多年下来它们一直在适应着新的食草。这也说明了有些蝶类被列入马来西亚的保育类范畴，却始终没有任何蛾类，即使是明星皇蛾，享有如此待遇的因由。

以上论述，我已经想好了，小朋友挑食的时候拿出来铿铿锵锵说给他们听最适合不过。光说不够，还要带他们到树下，看皇蛾幼虫如何由丁点儿大，卡滋卡滋吃成大胖子，努力吐丝结茧，最终蜕变出美丽形体。两个多月的追寻和等待，小朋友们当渐渐明白任何生命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段神奇的旅程，它不再是路人甲或乙，记忆里，它曾是我们日日仰头期盼的小生命呢。

皇蛾终龄幼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