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燕玮
日前接到马来西亚首个生死特展负责人的来电,询问我有关如何交收爸爸的衬衫给主办单位,一时之间有点错愕,这才意识到之前写给遗物展:“最珍贵的东西”征文活动的文章入选了。
记得有一天在冯以量(马来西亚推动“善终、善别、善生”的临终关怀志工)的脸书上看到有关马来西亚首个生死特展的讯息,里头包括遗物展:“最珍贵的东西”征文活动,当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扣人心弦,让我一读再读,尤其是这一句“遗物,正代替在另一个世界的往生者和你继续对话,同时提醒你–“我走了,但爱还在”。心里的触动让我知道──我要写一篇爸爸的条纹衬衫,写了两百四十个字,让流逝的记忆碎片串成一篇文,抚平内在的触动后,再电邮寄出文章,我就继续我的日常,忘了此事。
相对于妈妈的能言善道,爸爸是沉默寡言,不善于表达的,记忆中不曾听过他的关爱言语,但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爱。身为长女,我比两个弟弟拥有较多与爸爸相处的时间,特别是爸爸后期因工作关系每个月只有几天在家。
爸爸爱穿条纹长袖衬衫,只是颜色深或浅的差异;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是坐车去外婆家,路途很遥远,在车上很常累了困了就往驾驶座上一倒(旧式的车前座是连座的),躺在爸爸的大腿上打盹,醒来睁眼所及,就是晃动的条纹。偶尔从外婆家稍晚坐车回家,我就会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发呆,脑中好奇又害怕的想:黑暗中有什么?不由得就往爸爸身上靠,然后又渐渐的睡着了。
记得是六岁或七岁那一年的某一天,当我在车上累了就想往右边一倒时,却讶然惊觉自己的头卡住了,原来我竟然长大了!那一刻的发现和心情,刻骨铭心至今, 也不曾向任何人说过。
校鞋的鞋带蝴蝶结我老是绑不好,非要爸爸替我绑好才不会松开。放学时发现爸爸开了公司车在校门口等我,我会很开心,因为我又可以去买课外书了。和爸爸要二十元,他会给我五十元,我会把买书剩下的钱随手夹在书里,所以常常会在看书时有惊喜,年龄稍长时我把它喻为“书中自有黄金书”的新解。
中学毕业后要离开家乡赴台念书的那一天,恰逢大水灾,通往机场的要道无法通行, 爸爸和时间赛跑中绕了很远的路,大汗涔涔的湿透了整件衬衫,总算在登机前的最后一刻让我赶上了班机,和赴台的大队会合。这分秒必争的经历也让我后来要乘飞机前夕老是做赶不上飞机的梦,自己成为自己的个案探讨。
留台那几年,每年回家前甚至平时经过商场时我都会留意条纹长袖衬衫,选购几件给爸爸,所以爸爸身上穿的条纹衬衫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爸爸去世后,长辈有交代说孩子们要挑选一件他穿过的衣物留给自己,我拿了一件白底蓝色细条纹的衬衫,这也是我当年留台时买给爸爸的。
现在,每当天气微凉或到户外日晒时,我都会穿上爸爸的条纹长袖衬衫,清明扫墓时也不例外。这一两年,两个侄子也随我们一同扫墓,我也趁机说说爸爸生前的一些事迹让他们从中了解不曾谋面的爷爷,让生命中的爱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