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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2019
音乐指挥家周熙杰 挥舞手势让耳朵陶醉
作者: 陈燕棣

在一般人的印记里,指挥家大抵只是个西装笔挺、挥舞着莫名手势的背影。指挥棒的点石魔法,让每一个小音节和声部都完美融合,但外行人看来是不明所以的指指点点,内行人看的则是魔法师的戏法。对指挥家周熙杰来说,指挥没有那么难懂晦涩,即便没有音乐基础,好的指挥,依然能让你浸染在音乐的奇幻魔力里。

周熙杰合作过的音乐家不少,图为他和香港“爵士教父” 罗尚正(Ted Lo)合作的音乐会。

❶指挥家是灯塔、是音乐调色盘

“好的指挥家,观众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有感染力的指挥家,你不会忽略他的存在。不管你懂不懂音乐都一样。”目前担任香港中乐团常任指挥的他,笑说过去民间对指挥家的认知浅显,“以前大家都觉得指挥家就是拿着两根筷子又背对观众,但现在大家看演出也会看指挥家了。”

他在美国南卡罗莱纳大学的硕士念的是指挥专业,留学前后、赴港前后,以及这几年回来,他发现国人对指挥家的认知逐步深入,“这3段时期社会对指挥家的理解更有概念了,知道他们的专业是什么,”让他倍感欣慰。

指挥家自我定义,指挥家是灯塔、是音乐调色盘,他说,一般小团体玩音乐不需要指挥,若遇上复杂的乐曲、上百人的大编制,这时候如果没有指挥,“就会乱,每个音乐家对时间的速度概念都不一样,这时候指挥就像灯塔一样给一个统一的指引。”

他看指挥家,是个独特的存在,“指挥这个行业很特别,因为他本身不发声音,发出声音的都是别人,而他是指挥别人去发出声音。”他解释,指挥家是以中间调解人的身分,把作曲家、音乐家和听众连结在一起。“指挥要尽量贴近作曲家的想法,去指引这批发出声音的人,然后把声音传递给观众。”

指挥家内心需有一只耳朵,看谱时想像声音的颜色,“指挥的耳朵要好、沟通能力要好、对音乐的敏锐度要好。这么多乐器,他要听出音准;他是最中立的,乐手可能听不清楚,指挥是最清楚的。他必须要很细致的调解每一个细节,像电影导演一样,要把控全场。”

指挥家自然也有优劣之分,优秀的指挥能吸引观众,能力不足的指挥让你如坐针毡,他坦言这是很奇妙的事,“指挥的技法也很重要,手势多清楚,这些都是要学的。指挥要设计你的音乐会,所以音乐造诣要很强。”目前国内的指挥市场不大,年轻人的机会不多,他叮嘱年轻指挥家,“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具备足够的音乐专业,并且不要狂妄,要谦虚”,才是成功的关键。

【简介】周熙杰早年跟从苏照雄及钱兆熹学习作曲,为美国东南密苏里州立大学双学位学士(电脑和音乐)、南卡大学音乐硕士(管弦乐团指挥)。毕业后回马来西亚即投入民族乐团的指挥及发展工作,曾担任马来西亚专艺民族乐团音乐总监。他于2002年加入香港中乐团,目前担任该团常任指挥。曾获2000年香港“21世纪国际作曲大赛”季军大奖及台湾“文建会2002年民族音乐创作奖”竞赛佳作奖。指挥经验丰富的他,除了担任多场备受好评的音乐会指挥,也曾于2005年,在“香港笛箫节”开幕式中,指挥五百多名乐手演出其作品《笛箫飞扬》,创下最多人同时演奏笛子的健力士世界纪录。

❷从笛子开始的音乐旅程

指挥的专业之路走了这许多年,没有音乐世家背景背书,没有人脉,周熙杰靠的是努力,以及永远好学的求知之心。家住北海的他,父亲跟一般华人家庭家长一样,音乐可以当兴趣玩玩,但认真以此为志业,家里就开始反对了。

但他的音乐启蒙其实也源自家里,家中有一把父亲的中国笛,虽从未见父亲吹奏,日日看见,遂成了他的童年玩具。母亲好唱歌,喜欢老上海的曲调,常在家中听母亲歌唱,他耳濡目染,开启了对音乐的认知和好奇。

上小学时身边同学开始被家长逼着学钢琴,他笑说,“我看很多都不愿意学,很痛苦的在学,但我觉得这东西挺好的,为什么这么痛苦?”他跟家里要求学琴,但无法如愿。

小四小五学校开始教授音乐课程,他开始学吹牧童笛(直笛),学出了兴趣,家里的中国竹笛也成了他练习的对象,还衍生不少趣事,“中国竹笛有个口是要贴笛膜,贴了吹才会响,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有什么替代品,听说可以用蒜膜,可是贴蒜膜吹的时候很臭。”

学会了指法,他开始乱吹乱玩,“通常开始吹笛子就是要吹得响,吹出调了就觉得很有成就感,很开心,妈妈在唱歌时也听着音乐跟着吹。”

笛子凿开他的音乐初心,中学后的日子则更在音乐路上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宽敞。

周熙杰在鼓王群英会音乐会和国际著名打击乐家李飙合作。

❸中西音乐之路

虽然身为中乐团指挥,周熙杰的西乐造诣也丰饶,早慧与好学的他,在中学时期就靠自学找老师垫下根基。

中学时某次偶遇学校华乐团的表演,他依稀记得舞台上有二胡、笙与扬琴的演奏,一听就爱上二胡的声音。他在远处观看,看不见二胡的弦,仅看见手指在空气中挥动,

觉得神妙,于是就跟两个朋友加入华乐团。

华乐团里经费有限,乐器老旧,也无专业老师指导,“都是旧生教新生,也有一些学生自己在校外学。我们会买一些书一些卡带自己学,没有乐谱就用听的,自己摸索出来。”

他加入华乐团最初负责的乐器是笛子,但对其他乐器也兴趣盎然。百日笛子千日箫,

一把二胡拉断腰,从笛子入门,吹出兴趣后,爱挑战难度的他,愈发想往音乐的更深层级探索。学校乐器有限,他大老远跑到新加坡,用零用钱买一把古筝,也曾买过唢呐,满足想好好学音乐的进取心。

但越深入越了解自学的局限,中三时他决定以系统化的方式学习音乐,玩了3年华乐的他,毅然在音乐路上回转,重头学西乐,师从苏照雄老师,重新学习乐理、作曲与和声。两年的西乐之路,班上坚持下去的仅有他一人,也从此立下志向,把未来交给音乐。

这个重大决定自然不会顺遂,父亲开出条件,“读什么都可以,但不可以读音乐。”

他最终选择妥协,选了美国大学念电脑,但心里偷偷下一盘新棋。他笑,“山高皇帝远”,到美国后主修电脑,副修依然选择音乐,自此开启音乐专学的道路,也埋下日后和指挥专业邂逅的机缘。

大学生活让他如鱼得水,教授老师喜欢他,毕业前惜才的系主任帮他想办法,让他多念一年取得音乐学位,毕业后父亲放手不干涉,他终如愿继续往指挥专业深造,成为彼时国内冷门的管弦乐团指挥硕士。

香港中乐团参加佛山功夫节音乐会和汪明荃合作。

❹关关难过关关过

周熙杰的成功,溯源整个音乐历程,没有捷径和侥幸,最显而易见的究因,是他的自我挑战。他坦言,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关卡,每次的改变都是突破难关。从华乐到西乐、从西乐到出国留学、从学士到硕士、从马来西亚到香港,“我走过的旅程,都有好几个关过不了,每次都觉得想更上一层楼。”不断想突破现状的局限,不断的自我挑战,让他学会关关难过关关过。

比如作曲一事,他中学玩华乐团,一听同学吹奏的曲调,觉得太简单,自告奋勇改编。他笑,“还写了很多不可能吹的调,想创作的意愿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会馆或其他社团需要帮忙,他和同学也会参与,遇上烂编曲就重写,“那时候写的未必好,不过后来自觉不足,才会跟苏老师学作曲,所以后来就能写出不错的曲子。”

美国回来后他加入专艺民族乐团,接手正值低潮期的乐团,花了6年时间,拉拔乐团水平,他坦言一切从头不容易,亲身教学,从乐器到乐理都得兼顾,“我设计的音乐会,想提倡本地创作,但没有人写,好几年的时间都是自己写。”

这样的浇灌终能出沃土,他的6年没有虚度,乐团水平和名声有所提升,他对乐团的大小事务也更理解,释然说,那是“洗湿个头,自己要落手落脚去做,要清楚每个细节。”

过了这关,他又觉得有所不足,“有些东西不能发挥,就想要突破,想找一个职业的乐团,就放眼国外。”于是他参加香港中乐团的作曲比赛,获得第三名,也收获了人脉,2002年中乐团公开招聘助理指挥,他顺利应聘,落脚香港,展开音乐道路新篇章。

他庆幸一路走来靠实力,也在对的地方和音乐结缘。美国教育重人才,教授都希望学生能有所收获,“他们不是来failed你的,都是希望你学到东西,所以会尽力帮你。”

香港则不看背景,有能力者居之,“乐团考试都是拉幕的,你根本不知道演奏的是谁,也会找外面的独立裁判,让结果更公平。”

学贯中西,而专业在华洋杂汇的香港开花,或是最好的结果。

❺理性与感性的平衡

他在香港一待17年,和不少国际音乐家和艺术家都合作过。好学的他热爱交流沟通,也好观察。

去年回马与音乐家余家和合作,两人赴砂州采风,深入雨林寻找灵感,“当时采集了很多大自然的声音,蛙叫、鸟鸣声、野猪叫声。十多天没有网络没有收讯,思考了很多,人与人的沟通更直接,整个旅程都很棒。”

是次的旅程他不断思考原住民和文明的关系,文明的引介改变了原住民的生活,他觉得其中有paradox(悖论)存在,“文明把一些方便的东西带到原住民的环境,是不是一件好事呢?我觉得未必。”

去年他也跟人在巴黎的土耳其音乐家合作,除了对土耳其传统音乐有新的认识,“他跟我上了很多中东音乐史,也分享1913年法国音乐学家对中国音乐的研究。”两人都有西方音乐的深层底蕴,交流异常愉悦,也让他的音乐世界又多了一道光谱。

或是亚洲多元文化出身,美国留学,既通中乐也熟西乐,自身就是一个东西融汇的专才,他看待事物,总能看出其中的连结和平衡,一如他学电脑,又学音乐,“世上万物都息息相关,理性跟感性的牵连是千丝万缕的。看起来我学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一个理性,一个感性,但其实两个都有。就像数学学到最后,你要有想像力,你才能够找到关键性;乐理和结构也需要很理性的分析,两方面对我而言是找到一个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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