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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am 27/05/2021

冠病儿童隔离记

作者: 白慧琪(副刊记者)

报道:本刊 白慧琪
编辑:本刊 袁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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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睡醒,原本躺在身边的弟弟已经起床,不在房间。梳洗后,门突然打开,妈妈哭着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要跟你讲一些东西……”

有什么事要一个8岁小女孩做好心理准备?

“你中了。”妈妈好不容易把这3个字说出口,又赶紧安抚她,“但是你不用害怕,只要在家里隔离,睡在后面那间房,10天后再出来。”

小女孩惊讶得说不出话。怎么会染上冠病?那个电视新闻一直播报,医护人员都要穿上防护衣应对的2019冠状病毒病(Covid-19)……

回想4月份的那个早上,妈妈说得缓慢,似是边说边控制情绪。那天已是爸爸离家的第五天。星期一爸爸被告知曾接触冠病确诊者后,立刻前往检测,还向朋友租一处空屋自我隔离。检测报告隔日出炉,确诊,3天后被送往隔离中心。两个小孩得知情况时都哭了,非常担心爸爸。

期间,妈妈一人带两个小孩居家隔离,回想这几天一家人的活动情况。前几天爸爸确实显得疲累,或许会议太多,操劳了。他怕打呼打扰妻儿休息,那几天都独自在后房睡觉。两个小孩都有上学,要一一通知校方告知情况。她不断回想,还有接触过谁……

按照卫生局指示,冠病潜伏期长,马上检测可能出现伪阴性,因而安排星期五早上采验。不知情的亲友太多,接触过他们的人个个夺命似地追讨检测报告。迫于压力,她征得卫生官员同意,在原定检测日的前一天下午,到私人医院检验。

隔天一早,她查阅检测报告,很是害怕,仔细读了又读,自己和5岁儿子的报告都显示“not detected”,没有确诊。可是,怎么少了女儿的报告?

打电话到医院追问,医护人员才告知剩下那一份的结果是确诊。晴天霹雳——这几天两个小孩和自己都睡在同一房间,他们玩闹在一块,活泼得很 ,没有任何症状,怎么就确诊了呢?

小孩还在睡,她小心翼翼把弟弟抱下楼,让姐姐再睡一会。她自个儿把家里所有东西、玩具消毒一遍,打开门窗通风。弟弟觉得莫名其妙,追问发生什么事,才知道姐姐确诊。5岁的小脑袋瓜才不管感染风险,只知道疼惜姐姐,想上楼找姐姐。

“你不可以靠近她。”妈妈阻止他,悉心解释,“你和妈妈暂时没事,但是要很小心,因为万一姐姐传染给我们,我们都要被带去医院。”弟弟似懂非懂,戴着口罩不断啜泣,还是吵着要去找姐姐,一阻止就哭。

等到姐姐醒来,妈妈实在止不住眼泪告诉她,“宝贝,妈咪和弟弟没事,你和爸爸一样中了。”

“妈咪,我是不是不可以和弟弟玩了?”“是不是不可以和妈咪、弟弟一起吃饭了?”即使知道不可以,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提问……

整理好后房,妈妈把姐姐送进去阖上门时,一家顿时陷入两个世界。房门内,姐姐得独自面对看不见的病毒、努力按捺自己的恐惧、寂寞、无助;房门外,妈妈再痛再不舍得,也得和女儿分开。她得立刻振作,不能倒下,因为还有一个儿子得小心呵护。

早上9时许,小小人儿的一天的生活正要开始,就被送进后房隔离。她只能傻傻地坐在那,消化确诊事实,想想自个儿能做些什么?妈妈把故事书、日记簿、乐高玩具送进去,让她消磨时间。可是,只要思绪一放空,难过伤心的感觉就会立即填补,一直哭一直哭。

第一天,她写了120个字的日记,写下早上得知确诊时与妈妈的对话、对妈妈的想念。她在月历的那一天写“No”,再打个叉,告诉自己还有9天。睡前,妈妈隔着房门跟她说《兔子新娘》的故事,第一天终于结束。

第二天,刷牙洗脸换衣,妈妈已经把早餐备好搁在门口。才吃完早餐就觉得很无聊,乐高搭着搭着又哭了。因为担心,所以哭;因为哭,所以让妈妈很烦恼;因为让妈妈烦恼,所以又自责得哭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用力忍住。妈妈知道,是女儿小时候的分离焦虑症又犯了。

“第三四五六天,我差不多一整天都在哭。”康复了的姐姐回想隔离日子说,“因为我太伤心,一直想冲出去房间,可是我叫自己冷静。”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难过时打电话给爸爸,爸爸也是说“你要冷静,爸爸还有几天就回来了。”

就算是同学来电帮她加油打气,也提不起劲。“因为我还是觉得只要有人陪在房间里,我就可以跟他一起玩,就不会一直哭了,因为有人可以陪我。”不能像平时那样和爸爸妈妈一块吃饭,她吃不下饭, 但知道妈妈会难过担心,多少喝了些牛奶果腹。

就算是打雷下雨,害怕雷声的她也只能戴着口罩,站在半掩的房门口,隔着安全距离和妈妈泪眼相望。妈妈尽力陪伴,有时坐在房门外陪她说话,一说就两个小时,甚至没空准备晚餐。所幸相识的家长有心理学背景,偶尔视讯通话开导姐姐,说故事安抚她。还有家长号召录制同学们加油影片,鼓励她。

看了影片,她更自责,“因为我,全班都要戴(隔离)手环。”她怕同学再也不跟她做朋友,不敢靠近她,不敢跟她玩。

有件事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愿提起,倒是妈妈记得。同学不经意告诉她,“隔壁老师经过我们班,要我们把门窗都关上,不要让病毒飘出来,害到其他人。”妈妈向班主任确认,的确在女儿确诊当天发生。

女儿才睡醒就把她送到后房隔离,阖上门,还有很多事等着妈妈处理。弟弟担心姐姐,不时会偷偷潜入后房,得看着他。要赶紧想办法分散女儿的注意力,家里新买的玩具本想一点一点开箱,这回一下子都送进后房给她玩,没想到所有乐高一天全搭建好了。

才把孩子确诊的消息告诉校方,公告还没发布,就有其他家长群组得知哪班哪个学生确诊了。是谁泄漏确诊学生的个人资料?还来不及思考,手机又涌来简讯,有关心的,也有责问的,她都无力应对。

其实那也不是第一次被讯息轰炸。工作和上学关系,一家四口接触的人多。自爸爸确诊后,他们的照片被发布网络传散开来,同事四处散播恐慌。他们的检测报告被视为关键,天天都有人来逼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出来交代?”“是不是逃避不想去做检测?”“是不是没钱?我们筹钱给你做检测!”妈妈都在忍受着,不想让这些负面讯息影响到孩子。

居家隔离几天,姐姐是小帮手,帮忙折衣服、收拾东西。妈妈得把所有衣物、玩具、姐姐用过的东西通通清洗、曝晒一遍。明明自己也才动手术抽掉脚底板的血管,行动不便了3个星期,那天她洗了五六遍衣服,晒衣、收衣,来回进出,全然忘了脚底的伤口。

傍晚6时许,她正要收拾最后一轮衣物,突然听见类似蜜蜂“嗡嗡嗡”的声音近在咫尺。抬头望,一架无人机在屋子上空盘旋。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全家人是通缉犯吗?”她害怕得跑进屋里,在心里呐喊,“明明就没有做错事,但是……”她崩溃了,自丈夫确诊,海量讯息似通缉、追击要他们给予交代,恶言涌来,都由她担着,不让孩子知道。

那架无人机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弟弟见她衣服怎么收到一半不收了,她只能说,“妈咪很累,等下再收。”等到7时许天色暗了,她才收回衣服,还有疲惫不堪的心。

独自隔离在房里,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绪不是没来由的。

姐姐确诊后,卫生局曾来电通知要带走她,妈妈慌得要命。以爸爸在隔离中心观察,环境当然不比家里好。又,根据卫生官员分析,姐姐是无症状患者,和爸爸病况不同,不能与爸爸住在同个隔离中心。且12岁以下的确诊儿童需父母陪同,那剩下没确诊的弟弟,谁来看顾?难道也跟随住进隔离中心,一起陷入感染风险?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得去冠病评估中心(CAC)领取隔离手环,姐姐也得接受医生检查身体状况、心跳、血压等。

其实姐姐很期待外出检查身体。关在房里几天,总算可以和妈妈、弟弟待在同个空间。当然,安全起见,3人都戴好口罩,弟弟和妈妈在前座,姐姐独自在后座,一路上需开车窗保持空气流通。

怎知一开门,隔壁邻居也碰巧出来。姐姐赶紧冲上车,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邻居嘀咕,“She’s the one people posted on Facebook!”(她就是被上传脸书的女孩!)妈妈听见了,这句话硬生生刺进心里。

没有确诊的妈妈要如何同时带没有确诊的弟弟,以及确诊的姐姐完成那么多手续?他们先到无感染区域领取居家隔离手环,医护人员一得知姐姐是确诊者,马上请他们离开,强调这里是clear zone(净区),担心姐姐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转而去到确诊者区域看诊,大排长龙,还要等300人。医护人员发现妈妈和弟弟是无感染者,又把他们赶走。

只好回到车上,开车窗,戴口罩,痴痴等待。午餐时间,妈妈请住在附近的朋友接济,送来面包和牛奶,3人下车分散站开,默默进食。

好不容易等到姐姐看医生,医护人员对妈妈和弟弟说,“你们两个有多远去多远,这里都是确诊病例,万一确诊呢?”连柜台的笔也不准她用,因为都是确诊者签名用的。姐姐已经很难接受了,一见妈妈后退就以为自己要被抓走,放声大哭。

“妈咪和弟弟只能站在检查站外面,所以我觉得一个人在那里很害怕。我看到屋顶(天花板)有个大洞,我怕有老鼠,而且那里有太多马来人和印度人……”环境陌生,她又不谙马来语,只听得懂医生说duduk(坐下)。

有个“华人姐姐”帮她解围,她也戴着手环,同是确诊病患。医生说什么,“华人姐姐”就翻译成华语。有没有感冒?伤风?咳嗽?呼吸困难?她通通回答没有。

检查完毕,戴上手环,离开检查站,看到妈妈时她又哭了。“我不想戴手环,因为很麻烦,要戴着冲凉,吃饭喝水,都要戴着,而且很松,一下子(作势抽出)就弄掉了。”还有,她怕被“捉”去医院。医护人员见她情绪实在太不稳定,身体状况又良好,终于允诺让她回家隔离,不过千叮嘱万叮嘱妈妈,注意她的体温、呼吸情况,做好防护措施。

回家路上,姐姐低头揪着手上隔离环,不说话。嘴上说戴手环很麻烦,妈妈其实观察得到,她误会自己很肮脏,因为患上冠病、戴上手环,连最亲的家人都不能靠近她这个“危险人物”。

妈妈也知道,相较于病毒,姐姐更害怕分离,连最亲的人都不得靠近。为什么弟弟能和妈妈一起吃饭、睡觉,自己的食物只能送到门口?

“如果我回学校,同学是不是要穿防护衣才能靠近我?”她担心同学会否排斥自己,而且电视上看到处理确诊者的医护人员都是穿着防护衣的。妈妈只能安慰,“不会的,到时你已经过了隔离期,去学校是不会传染给别人的……”

确诊那几天,正是全国中小学陆续传出病例的时候,资讯混乱了好多天,学校到底要不要关闭?相关班级是否停课?这些都是家长、教师的烦恼,小孩跟着安排就是了。但对隔离在房的她而言,上网课就像船抛了锚,心才安定下来,不再轻易哭了。

“很兴奋!课是早上8点半,所以我要快点准备好东西,吃好早餐。”一说起上网课的日子,姐姐的声音也开朗许多。“很开心很兴奋,可是很多书都没有拿,因为书全部在楼下呀!”她做呐喊的姿势示范,“就开小小的门,‘妈咪,我没有拿到课本,帮我拿一下!’”

网课第三天,中午12时许,爸爸回来了。“我上课到12点,听到门外有声音,很想冲去找他啊。”康复了的爸爸,是唯一可以和她零距离接触、处在同一空间的人,她期盼了好久好久。爸爸获准结束隔离的那天晚上告诉她,“加油啊,爸爸明天12点多就回来了。”她在月历上用粉红色圈起写上“爸”和“Ya”。那是好几天下来的第一个“Ya”。

当然,她没冲出房间,而是等爸爸敲门送来午餐。“爸爸你可以陪我吃午餐吗?”爸爸答应,但要先去收拾行李。其实他还有轻微咳嗽,不便和女儿一起吃饭,一家四口分散3个空间用餐,晚上也继续分房睡。

后来爸爸走进房里坐在床上,姐姐坐在椅子上,面对面地一边哭一边讲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水库泄洪,把这些日子来内心的委屈、害怕、无助、担心、焦虑、分离恐惧全都宣泄出来。

爸爸回来后,每天早上7时敲门叫她起床,准备早餐给她吃,再准备好电脑让她上网课。下午有时间,还能陪她说话、讲故事、下棋,消磨时间。到了晚上,爸爸一声“睡觉啰!”,她乖乖躺下,爸爸帮忙擦精油按摩,打开扩香机。等她睡着,爸爸再从厕所离开去另一间房。

月历上的每日倒数终于写到0,这回,她同样在结束隔离的那天用粉红色圈起,写上“Ya”。不过,她没有冲出房门拥抱妈妈和弟弟。他们一家很小心,在家还是戴口罩,分房睡多几天。

按卫生局信函指示,爸爸带她到冠病评估中心剪手环。“很开心啊,不过我一直紧紧黏住爸爸,不敢靠近别人。”说到剪手环,语速都提快了。评估中心的剪手环时间是上午8时30分至中午12时30分,父女俩上午9时许就到现场,算是最早的一批,等一两分钟就轮到她了。

“耶!自由啦……”重演当日兴奋,她“耶”得气长,还有些飘音,手舞足蹈的。也不知是不是隔离以来天人交战得累了,剪完手环后爸爸去打包食物,短短路程她在车上睡着了。

确诊、隔离以来,她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因为爸爸(传染),他载我去上课的时候,我们在车上一起呼吸,就这样啰。”虽然讲不出“飞沫传播”、“密闭空间”等冠病传染条件,但她明白自己是怎么染病的。

她说,隔离的日子,最不想要离开妈咪;最了不起的是写了120个字的日记;最期待的是疫情结束后去中国、日本玩。

4月那一页月历,写有“妈咪倍(陪)我好吗??????”“我爱爸妈♥♥♥♥”“爸爸你在哪里???????”还有自我喊话“你可以的,加口由加口由”(或许还没学写“油”,她都把三点水“氵”写成“口”。)

她说,会一直留着这本月历,“因为很重要啊!”

4月有好几天的心情是“Ya”,16日确诊那天是“No”。
4月有好几天的心情是“Ya”,16日确诊那天是“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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