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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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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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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28/09/2021

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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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法令

抗日

边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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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军/暗无天日的年代(中)——紧急法令十年浩劫纪事

作者:流军
图/龚万辉

流军/暗无天日的年代(上篇)

前文提要:隔天头湾街场传来消息:昨晚那场交火辜加兵死两个伤4个,另有一个马共受伤被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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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中午时分,村民割胶刚回来,几十个军警和特务到村里突击搜查。他们令村民离开房子,站在门外不许走动。特务和军警进入屋内翻箱倒柜,四处搜索。查了几个钟头,从A座公司楼李远家里搜出8双尺码不同的新鞋和4块两码方的帆布,B座朱六的卧房里搜出4小瓶红药水、4盒药布、3捆药棉和两卷绷带,D座王斌家里搜出一匹黄斜布。物品少许自己用说得过去,量这么多,毋庸置疑,肯定是接济马共的。他们3个被带回警局,关进监牢,严刑逼供,受尽折磨。两个月后被遣返广州。

马共没有罢手,继续托村民买东西。不过方式有所改变,之前是半夜到村里登门交代,之后是写纸条和钱放在胶园树头下,用胶杯盖着。东西买了后放在指定的地方。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特务和军警大清早躲在路边草丛,胶工经过时出来拦截,搜身检查。住在E座公司楼的张平和我的邻居朱时伯的小儿子阿良被逮个正着。张平胶桶里有一小袋米。阿良的胶袋里有一包面粉和糖。他们被带回警局,关在监牢。严刑逼供,身负重伤。张平死在牢房,阿良只有16岁,不到法定年龄便放他回家。回到家后不到一个星期吐血而死。

马共威迫,军警无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愤怒、悲痛、恐惧,却又万般无奈,只好默默忍受。

过了一个星期,政府施行粮食配给制。米糖米粉面条饼干等每人每个月限定分量,购买时得记在“购粮卡”上,罐头还得戳个洞。店家售出时得记录在案。红药水、碘酒、药棉、绷带、阿士比罗、保济丸等药物属违禁品,商店一律不准出售。如被查获依法严办。

粮食配给起了作用,3个月后马共相继叛逃出来投降。四湾4个,头湾两个,三湾一个。叛徒忘恩负义,凡帮过他们的人都被出卖。我的邻居黄康、B座公司楼的阿昌叔和E座的阿发哥被特务带走。A座的李远嫂也在名单之内。她的丈夫李远已被驱出境,叛徒不放过,带特务到她家抓人。当时她和儿子到泰山宫拜神而逃过一劫。她不敢回家,没衣服身上没钱不知如何是好。母亲邀他们母子到我家吃饭,在我家过夜,给她几件衣服。邻居给她10块钱。隔天大清早二哥踏脚车载他们到海边搭乘渔船去德光岛投奔亲戚。

马共争相出来投诚,剿共局加紧宣传,空投传单呼吁马共离开森林回归社会过正常的生活。投降者可得赏金1000块,带队友出来、告密或提供情报赏金500。绝对保密,保证兑现。

宣传效果极佳,钱的诱惑力很大,出来投降的马共越来越多,而且职别越来越高,民运队队长阿昆和副队长侯小弟也投降了。他们倾肠倒肚,给特务提供很多情报。被他们出卖的人很多,单爪洼坝就有6个。4个听到风声马上走人,两个猝不及防,被特务带走。

我的童年友伴小黑哥的父亲陈三伯和他的哥哥黑熊仔也被出卖,关进监牢严刑逼供,身受重伤。黑熊仔死在监牢,他的父亲陈三伯被驱出境。陈三伯一家人向来支持马共,经常为他们买东西。一次,阿昆患疟疾,躺在帐篷里奄奄一息。陈三伯几经辛苦找到几粒奎宁,黑熊仔冒险给他送去。阿昆恩将仇报,害得陈三伯家破人亡。

马共叛徒翻脸不认人,百姓屡次遭殃,爪洼坝村民纷纷离开,不到3个月,公司楼住户走了大半。张岩叔也走了,他把侄儿永泉寄在姐姐家里,径自到新加坡找工作。单间住户也搬了好几家。我们没搬,不过为了安全,大哥和二哥到新加坡找工作。

剿共局又出新招:传单的另一面加印两行黑体大字:投诚者赏金加倍。杀死矮仔华赏金5000,谢某一万。马上兑现,绝不食言。

另一方面,森林部队加大阵营进行包抄围堵,轰炸范围加大,晚上炮轰时间加长。好几次炮弹落在敌产胶园,吓得胶工好几天不敢去割胶。

白天吸血鬼在头顶叫嚣,炸弹声震天动地。晚上炮弹像火球打屋顶飞过,爆炸声如雷贯耳。

一天,住在斜坡上的严年叔告诉父亲大火在观音山狂烧不熄,山顶光秃秃,周围森林一片焦黄,红山岭、麻雀村、蚂蚁坳和拿督公树不见踪影。父亲听了立刻上斜坡张望。我随他去。父亲情绪激动,望着望着,眼里沁出泪珠儿。

又有马共投降,又有村民被出卖,特务军警又抓人。F座公司楼的李大叔和他13岁的儿子被带走。公司楼又走了好几户人家。

走的走,被抓的被抓,爪洼坝剩下13家住户。公司楼9户,单间剩下我们和邻居朱时伯,斜坡上的严年叔和村口的张吉叔4家。

一天中午,特务和十几个军警扛着一桶桶煤油来到公司楼。那时住户割胶刚回来。特务叫他们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住户大吃一惊,说没预先通知,没地方去,没法搬。特务说住的地方已为他们安排好,南亚新村有很多新房子,待会儿跟他走。

南亚在柔佛河东岸,离边佳兰七八十公里。住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特务头子叫他们不用担心,那里的房子比公司楼好得多,那里有胶园,有庄稼地,割胶种菜都可以,总而言之不会饿死。住户要求给两天时间,拿了工钱,收拾好东西再走。特务不答应,说等一下就要放火烧房子,关于工钱改天叫人送去南亚新村。

强权威迫,住户无可奈何,只好收拾细软跟他走。

住户刚离开,军警便淋煤油点火。火势熊熊,不到两个钟头,6栋公司楼化为灰烬。

军警特务放火烧房子的事其他地方也经常发生。最令人震惊、最令我发指的有以下两件——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四湾东畔村。村民王书助的几十依格椰园被剿共局强行征用,制作椰干的厂房也被令拆除。王书助怒不可遏,和工人拦住不让拆。承包商没办法,只好罢手。一个英国军官来巡视,看到厂房没拆掉,很生气,下令随行特务放火烧。特务有恃无恐,往厂房淋煤油,擦火柴点火。王书助忍无可忍,就地拔起剥椰皮的铁镐朝那个英国官员的脑袋猛劈过去。官员倒地。他上前朝他胸口补上一镐,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件事轰动新马,中西大报以显著版位详细报导。王书助成了英雄,为边佳兰以及马来亚所有被逼迁的村民出了口气。

王书助被控谋杀罪,控方要求判被告死刑。村民都为他担心。王书助砸锅卖铁,聘请新加坡名律师马绍尔为他辩护。

案情复杂,审讯冗长。马绍尔以被告在10年前曾患精神病,事发时受英国官员粗暴嚣张的言行所刺激,致使旧病复发,那是误杀而非蓄谋来抗辩。法官接受他的辩词,判王书助无罪释放。判决再次轰动新马,各家大报作详细报道。

王书助赢了官司,走出监狱回到四湾老家,然而已经倾家荡产,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问题。

第二件:被烧的是我童年友伴小黑哥的家。他的父亲陈三伯已被驱逐出境,哥哥死在监牢里。3个月后阿昆的副手郑某出来投降。告密、出卖、提供情报是条财路,叛徒不会错过。小黑哥的母亲三婶当时也是马共的铁杆粉丝,郑某当然不会放过。一天,他带领特务到她家抓人。三婶大惊失色,然而来不及了。急中生智,她拉小黑哥打后门出去,跳进猪寮后的猪粪池。猪寮已荒废多时,池里长满薸菜(浮萍),他们躲在薸菜丛里大气也不敢喘。特务找不到人便放火烧房子。烈火熊熊,浓烟滚滚,猪寮也被烧掉。特务走后,他们到井边打水洗净身上的猪粪,向邻居借套衣服到海边朋友家里过夜,大清早乘渔船离开边佳兰。

马共叛徒丧尽天良。军警心狠手辣。特务有恃无恐。村民命如猪羊任人屠宰。(待续)

暗无天日的年代(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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