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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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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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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12/10/2021

小说

周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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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伊

周伊/风风来

作者:周伊
图:Krimzoya
风来

这天下午的天气依旧热得不行。杂货店里那些原来可爱的糖果,拆开来,糖果纸和糖果紧紧黏在一起,拉出千丝,像可恨的蜘蛛织成粘稠的网缠住了美丽的蝴蝶。天上如棉花糖般的朵朵白云,在高温下没有丝毫融成糖浆的征兆,依旧蓬松甜美。

“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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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在阿嬷家的走廊前骑着小木马,嘴里念念有词。那是一句古老又神秘的咒语,可以呼唤风起。阿嬷说,这个咒语可以叫唤风的主人,请祂把风送到叫唤祂的人那里。此时,小女孩正在学着用她生涩的福建话把咒语说得标准;她想要亲身叫唤风的主人,请祂把风送来。

“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

“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

风风来,风风来。阿嬷说,只要你诚心地呼唤风的主人,他就会把风送来。于是,风风来,风风来,风风来,风风来……女孩闭上双眼,诚心诚意地唤起了风。风的主人,你听见我吗?你听见的话,就把风送过来吧!风的主人仿佛真的听见了女孩的叫唤,树林那头悄悄起了沙沙的声响;轻轻地,一声叠着一声;小小地,一层叠上一层。树林里的精灵们听到动静,纷纷从隐藏处探出身来,不一会儿,树林里都聚满了美丽可爱的小精灵。噢,是风!风它来了!

小女孩的阿嬷叶秀兰,是马来西亚槟城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她在年少时,曾有过一段,与兄弟姐妹轮流帮阿公阿嬷在大马路边卖凤梨的经历;那段传授于孙女的“风风来”,就是她在那时候从阿嬷那里学会的,古老的,呼唤风起的咒语。

“碧凤啊,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工作啊?”那天午后,阿嬷和女孩一起坐在屋子门口的小台阶上,等待风的造访。

碧凤摇了摇头。不知道。工作这个词,对当时年仅5岁的小碧凤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不如……你当个空中小姐怎么样?”阿嬷摸了摸碧凤的头,眼睛里温柔似水。

“空中小姐是什么?”小碧凤疑惑地看着阿嬷。“是住在空中的小姐吗?”

阿嬷听着女孩的发问,呵呵地笑出了声。不是。她引着小碧凤抬头望天,正好一架飞机在触手不及的云的那头飞过。你看,空中小姐就在里面。

女孩仰头看天空中那架穿过棉花糖般的云的飞机,嘴巴开得大大的。

“空中小姐每天都去旅行的吗?”

对啊。

“那我长大后也要跟空中小姐一样,坐飞机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那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以后就可以坐飞机出国了。

嗯!碧凤坐在小木马上,用力点头。热带的暖风迎面徐徐吹来,吹乱她一头秀丽的长发。

不存在的风的主人

“一碗叻沙,旺来大葱不要。”从碧凤记事以来,母亲丽敏每一次点叻沙总会嘱咐小贩不要放旺来大葱。母亲从不吃旺来,但她偶尔吃大葱。碧凤问过母亲,为什么从来不吃旺来,母亲说,旺来咬舌。旺来咬舌吗?碧凤曾背着母亲偷偷吃过旺来,她只觉得旺来酸酸甜甜的,并没有母亲说的咬舌。

风,热带的风在炎热的午后吹起,吹在身上,带有一丝灼烫。

“妈妈,阿嬷很厉害的,她教我一个咒语,可以把风请来喔。你会吗?”回家的路上,丽敏驾的车,迎着黄昏刺眼的光,在繁忙的下班车群中缓缓前行。碧凤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向她述说着她一整天当中遇到的趣闻趣事。

什么咒语?丽敏挑了下眉,她还真没听说过阿妈会什么咒语。

“就是那个啊!风风来,一镭给你买旺来。然后风就吹来了。”碧凤边说边比划风吹来的样子。“妈妈你不会吧!”

我怎么可能不会。丽敏转头看右边马路的车,假装不在意地说。

妈妈骗人!阿嬷说她没有教过别人的,只有我会!

丽敏又挑了下眉,转头看女儿得意的小脸。哼,那算什么。风不用咒语也会自己来的。阿嬷骗你的你也信。你怎么这样也相信呢?笨笨的。

你才笨笨的!妈妈笨笨的!碧凤老羞成怒。

丽敏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模样,笑出了声。傻瓜,我笨笨的话能一个人把你养这么大?

飞机

“妈妈你看!飞机!”小碧凤兴奋地指向天空那架老鹰般的铁鸟。

看到啦。丽敏抱着小碧凤,也抬头看天。

“妈妈,我长大后要坐飞机去很多很多地方游玩!”小碧凤兴高采烈地说,眼睛里闪闪发光。

好啊,那你坐飞机要不要带妈妈一起去?

要!

你要说话算话喔,没有做到就是小猪。

我一定做到!拉勾!

旺来

风,轻轻的风把旺来浓烈的甜味吹散到街的对头。

女孩趴在车窗前,看对街水果摊的摊贩削旺来,越看越入神。那个摊贩一手拿旺来,一手拿大菜刀,利落地将旺来的头尾砍掉,然后削皮、去眼,最后用保鲜膜把呈螺旋状的旺来包好,摆放在摊位上;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那个老板练了好久啊。他一定练得很辛苦。”女孩看着摊贩削了很多颗旺来之后说道。

丽敏闻声从文书工作中抬起头来,顺着女孩的眼神看见不远处仍在专注削旺来的摊贩。你怎么知道他一定练得很辛苦呢?丽敏笑着问。

“一定的啊!我练钢琴也是这样辛苦的。手会酸,弹不好还会被老师骂。他小时候一定也经常被爸爸妈妈骂,现在才会这么厉害。”

“妈妈,你有没有什么怎样努力都做不好的事情啊?”女孩问道。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身看母亲,但黄昏的阳光实在强烈,女孩很努力很努力地睁开双眼,却怎样也看不清母亲的容颜。

车外的天上,一大片的乌鸦频繁地飞来飞去,乌压压的,像城市大马路上行人川流不息的样子。在一大群乌鸦中,母乌鸦吼着嗓门到处寻找丈夫,孩子他爸!快跟我回巢里去啦!孩子等急了该哭了!公乌鸦听见老婆的呼喊马上回应道,知道啦!孩子他妈!我们飞吧!

女孩望着母亲,还在试着看清她的脸。车外不断传来的乌鸦的哑哑声,不只让人的耳朵听不真切,连带着视觉也受到了影响。她仔细地看着母亲的脸,认真地找她的眼睛。这时母亲说话了,她说得很轻,像蒲公英轻轻地飘在风的怀抱里。

我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就是一个你阿嬷看我的正眼。

风风来

有些地方,风忘记了造访。

碧凤知道,母亲和阿嬷的关系并不亲密。母亲的童年并没有获得足够的母爱;阿嬷生了好几胎以后才学会怎么做个真正的母亲。阿嬷把她养育了多胎以后的经验萃取出来,最后只灌溉在了最小的两三个孩子身上;母亲分到的花露并不多。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母亲才会看起来那么孤独。

风的主人

小时候,女孩总是好奇风的主人住在哪,却始终得不到答案。如今她坐上了飞机,终于知道了。

风的主人住在云的上方,飞机经常来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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