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黄振祥（巴生）

母亲嘴内溃疡，久久不愈，趁着学校假期，载她回永平看医生，母亲觉得永平的诊所比较适合她。

拿了号码牌，等候一段时间，护士唤母亲进去，我跟着，医生检查伤口，说明原因。原来是蛀牙已久，牙齿脆弱崩坏变得锋锐，割伤了口腔内壁，开了消炎药，并吩咐我去买必达定漱口水，等母亲溃疡康复，把那颗蛀牙拔掉。

母亲怕拔牙。蛀牙已有七八年，常常疼痛不愿看牙医。我曾劝导，自己也做过两次根管治疗，心知长痛不如短痛，蛀牙不拔，久了还会影响其他牙齿的健康。母亲嘴上说会去检查，但过几天便不了了之。

两天后，溃疡改善许多，担心母亲敷衍了事，便提议带她去拔牙，有点硬逼的意思。早上到柜台办理手续，柜台的护士询问是什么状况，母亲表示只是检查牙齿，不一定要拔牙，先看看再说。我有些忍俊不禁，不好表现出来。两人在候诊室等待，母亲说还没看到牙医就已经颤抖，我轻声安慰，眼睛却看着手机屏幕，游戏任务还没做完。过段时间终于轮到母亲，我陪她进去，希望可以给她力量，抚平不安的情绪。

母亲躺在治疗椅上，牙医检查口腔，确定要拔牙。母亲认命，没想牙医接着说另外一颗牙齿也已松动，摇摇欲坠，最好一起拔掉。佯装镇定的母亲顿时失守，赶紧表示先拔一颗就好，不然她很害怕，下次再弄。说到这里，浑身紧绷发抖，两只交叠的手不安地挥动。我有些不忍，手机放回口袋，收回了事不关己的态度。

牙医见母亲恐惧，同意她的请求，开始打起了麻醉针。我上前牵着母亲不安的手，看着麻醉针刺入牙肉，鲜血流出，母亲双眼紧闭皱着眉头，紧紧地握着我。感受着母亲的害怕，心里很痛，赶紧跟母亲说妈不要害怕，很快就好的，不要怕啊。医生手法麻利，几下结束，母亲松了一口气，跟我说他不怕了。我担心干扰到牙医，赶紧回到陪诊的位子坐好，大家等着麻药生效，场面安静下来。

回想刚刚母亲嘴里留下的血，思绪杂乱。小学上课时拇指突然剧烈地疼痛，回到家发现母亲在厨房做菜切到了拇指，年幼的我觉得冥冥中或许有着天意，让我帮忙分担母亲的痛。大学时去了台湾念书，母亲罹癌却不敢告诉我，化疗电疗时只有妹妹陪伴在身边，妹妹还常常因为缺席上课差点被退学。我却一点都感受不到，跟母亲通电时往往抱怨遇到的各种不公，没人了解自己的辛苦与委屈，聊没几句就挂断电话，发着家里人的脾气，罔顾他们的感受。父亲过世后，我承诺着母亲你养我大，我养你老，让她关了自己的小贩生意，跟着我在居銮过苦日子；却常因工作压力不爱说话，也不爱跟母亲聊天，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有照顾她陪伴她，以尽身为人子的责任。心里十分难受悔恨，眼角泛泪，我好面子，趁没人注意，赶紧扭头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