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女孩子书念得不好的,便去学一门手艺。在那个年代,有什么手艺是最适合女孩子学的?不外乎两种选择吧,一是电发,二是裁剪。因为女人由来都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电个鸡窝头,穿件泡泡裙是最起码的。于是父母亲便认定,只要学会了这其中的一项,有了一技之长“防身”,以后的生计就不怕没着落——女人的钱,必然得由女人们自己去赚的。这不仅是一种思维概念,更是逻辑判断。同样的,就比如老提不起劲读书的男孩子,十六七岁辍学的,谋职成败的要素在于有没有一技之长。有远见的父母,都会先让儿子去学一门技能。而实际情况确实是拥有技能的都能找到工作,且际遇不错。在那年代,读书不成的,女孩子学电发,学裁剪;男孩子学修理汽车,学做木工,这些都是首选,堪称远见。
所以我每回跟母亲去电发室,总是见到不是名唤阿珍或阿兰,便是阿苹或阿英的女孩在为像我母亲那样岁数的阿嫂们洗头。用个圆形的塑料刷子,咔咔咔地用力地刷着,不时还听到有人嫌力度不够,要再用力点刷。如果是电发的,她们便站在师傅身边递夹子。除此还要斟茶递水,有时也得兼当跑腿,为顾客及师傅们买这买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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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有那么的一天,经过一排店铺的骑楼,无意间抬眼,看见有一方招牌,上面写着“美珍电发室”,还画有一个卷发的女人头像。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在电发室替人洗头,递夹子的学徒阿珍开的。老板娘说阿珍很有上进心,学东西快,是个有理想的女孩。这话倒是说得没有错。
不久,另一个有志向的阿英终于也满师熬出头了,她回到家乡,在人来人往的巴刹对面的药材铺楼上租了个小房间,开起了她的“金英电发室”。老板娘笑说,阿英电发室的招牌跟阿珍的一模一样,也是一个满头卷发的女人头像,在这方面阿英没什么创意。语音刚落,大家都大笑起来。笑声中可能是想起她们,觉得她们都是可亲可念的吧。
当然了,自此之后,阿珍和阿英都成了老板娘,并沿着她们当年走过的路,也招聘了三几个十六七岁辍学的女孩子为徒。于是女孩子即开始了她们竹笋变扁担的学徒生涯。然而,将来怎样谁都不知道。但是生活本身除了努力,却是另有生之喜悦的,且说个人的造化吧,即使是具备福分的,却也得折回一半,这是常有的事。
将来的世界太遥远了。四五十年后的今天,不论是电发室也好,理发厅也罢,都有了新的名称,谓之“发廊”或“hair salon”。电发妹也有专业名称,称之为“发型设计师”。你说这是老调新弹吧,却也弹得悦耳动听,都是备足了新意的,已然是另一番风景了,情调也很浪漫。
当这样之际,又翻了新篇章——竹笋时期暂且叫“洗头仔”的,待时机一成熟成了根扁担,就来个华丽转身,称之为hair stylist。
的确,时代不同了,女人的钱,不一定非得由女人来赚。头发让男hair stylist来做则更为专业。不信你去问安娣们看看,她们会告你男的发型师更专业,甚至还会举证说厨司也是男的比较厉害,世界级的厨神也是男的呀。
所以,光辉久后是要黯淡的,要被取代的。这当然不是忽然就时髦起来的。或许,你我都会有一些些轻微的惆怅……
我默默怀念着的是那些过去了的年月;怀念小镇盈满的人情,怀念母亲经常去的电发室,怀念老板娘,怀念经她一手调教,而后出去自立门户的阿珍阿英阿苹她们。对于满师后离去的徒儿,老板娘没有一丝不悦的情绪,反而像是卸下重担,让有梦想的找到方向……
岁月慢慢地流逝,我母亲不在了,电发室早就没有了,老板娘应该也不在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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