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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017
邓凯柔 ‧ 你是哪里人?
作者: kychia

“你是哪里人?”每当被问这一句,这问题应该含有两层涵义:“你是台湾人吗?”,还是“你是台湾哪里人?”。前者表示你已被质疑,因为你的口音听起来应该不是台湾人;后者表示你已被误以为是台湾人,但可能不是这一区的,大概是从台中、台南或其他地区来到这里的吧。有的时候,语言和口音似乎成了个性化的标志,比起护照和身份证,更能直接代表一个人的身份。

语言在某些层面会被赋予主观的价值判断,是不可避免的事。初到台湾,发现马来西亚华语口音重的同学容易引起大家的好奇,被注意可能是好的,但也有可能会被当作“异己”而被大众排挤。

口音仿佛能代言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为了入境随俗、融入群体,我算是有意识地选择语言,对自己的口音塑造、语言转换有着自觉的意识。和台湾人就说台湾的华语,和大马人就说大马的华语。毕竟一个人来到台湾,没什么朋友,必须跟大家说一样的语言,才能认识人、结交新朋友。

后来发现,原来语言和人一样,在外头奔波整日,回到家会想卸妆更衣,想躺下休息喘一口气。

来台近一年后,总算有个好友圈子。5人之中,一位来自高雄,一位来自金门,3位马来西亚人。这圈子不大,小得刚刚好。在全世界都不对的时候,只要有她们在,你就知道世界还在。就在这种充满信任、身心寻获归属感的时刻,语言在我清醒却无意识的当下,最终卸下了粉黛胭脂,打回原形。于是,我开始在高雄金门人面前大剌剌地讲马来西亚华语。身为语文教育系所的学生,高雄金门二人都对语言有着高度的自觉和敏锐度,然而,当好友圈子中有3位是大马人,而大马人都在心灵获得安顿后完全自然且放肆地说大马华语,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之下,两位台湾人也变得非常马来西亚华人。

大学毕业,离开台中,初到台北,又回到了被掏空的状态。台北习惯沉着脸飘细雨,我开始习惯她的习惯,听她用台湾的话语细说绵密的愁绪。每每离开,才发现自己对真挚的情感竟是如此的依赖和执着。大马是原乡,台中是娘家,而台北是寂寞沉思的角落。我喜欢我的系所,只是研究所生活仿如一篇沉闷而冗长的论文,被各式各样的客套和格式束缚。在台北,没有人和我说大马华语,我也没有人可以说大马华语。家乡的话语像是一只受到约束的小猫,无法随着它的情绪而迅速变换成串的肢体动作。台湾的话语反而变成一种实在的陪伴,陪我正视寂寞的轮廓,逐渐接受台北的惨白淡灰,安抚在一旁安静等待的大马华语。

然而,家乡的话语不曾离去。她深深地存在,在我的声里,心里,梦里。只有台北的夜,梦中相遇的,不是家人就是台中好友。梦里通常都是家人或好友在开心聊天,场面些许喧哗,气氛温馨。梦中的我反而成为旁观者,总是在一旁看着大家聊天。

或许正因为他们就在我身边,内心总是深刻地感受到一种平静自在的快乐和安心。这个时刻,不论是台湾或大马的言语都派不上用场。梦中的我完全不用多说些什么,只要安静的做我自己,这样就够了。这一份平静地自在感受,即使在梦醒以后,也萦绕心头。

样子像极马来妹

如今在台北,也只有跟家人视讯的时候才说起大马华语。语言和口音的转换已经处于自动模式,曾经的自觉意识已内化成发音器官的记忆深处。

昨天太怀念家乡的印度咖哩,去了一家没去过的异国小店吃印度餐,后来结账时被老板问“你是哪里人?”经他这么一问我才发现,如果一个人被问这一句,除了口音问题,还有长相问题。

长相问题,正确来说应该是指整体外观和肤色。祖先从中国广东省梅县下南洋,本是华人血统,但五官深邃,肤色偏暗,说得好听即有阳光少女的模样,说得诚实则样子像极马来人。在大马,杂货店的华人收银员用马来语和我说价钱总额;走在街上陌生人以为我是马来妹。到台湾,我的身份仿佛没了界线,变得更含糊不清。初到台中,卖便当的阿姨忍不住问“你是哪里人?”后来笑说以为我是台湾原住民。后到台北,初识的教授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我是外国人,“她们不说我还真以为你是台湾人。”

语言和口音能够在理性的自觉下作出人为的切换,然而长相和肤色却逃不过大众的眼睛和价值判断,我的身份竟是如此暧昧不明,无论是国籍还是民族。被问“你是哪里人?”,有时会有种想掩饰真相的心态,仿佛这是件极私密的事情,不想随便对外公开。有时却打从心底想获得某种认同,我就是马来西亚人,不,我不是马来人,我是华人,马来西亚华人。但这所有的一切,台湾还是大马,口音还是长相,在家人和好友面前,却显得如此虚无缥缈,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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