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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0/2018
周若涛 ‧ 我和写诗的我
作者: kychia

说话的我。说谎的我。张望的我。走路的我。钻营的我。投降的我。睡觉的我。写诗的我。前述诸我,都因他者而存在,都与外境相接而定义自身。除了睡觉的我和写诗的我。睡觉的我一片混沌,蒙然不知有我。唯写诗的我,是我和我在打交道、相纠缠,与他者无涉。

书写的我,自证自存,看似自由无挂碍,暗地里却冲突四起。我和我总是互看不顺眼,争论、猜疑、嘲讽、批判不曾间断。因此而生的文字,有些是僵持不下,有些是不欢而散。为着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渴望、我的不屑、我的美德、我的败德。仿佛漩涡,越下旋越狭小,越要变成一圈肚脐眼。如此下去,写诗岂不变成一种对肚脐眼的精微研究?

于是,因受古诗启发而做过这样的试验:写诗避“我”字。中文轻忽主词,古诗尤然。这不只让叙事者隐身而已,有时甚至能让心识如水般流动起来,从男而女而窗而月,从人而物而至于大自然。至透彻者,如王维的无我诗境,万象如水墨般渲染渗透,所有界线混濛消融。

可是这尝试很快以失败告终。现今的中文已大异从前,主次分明的西文文法或多或少改变了思路,乃至内心的自我对话。更何况,写现代诗自然脱离不了现代性,必然得彰扬风格、突显主体,大张“我”的旗鼓。我那些失败之作,避了一字,却用通篇去写了那字,欲盖弥彰。一个小肚脐眼,变成了个大肚脐眼。

王维世称“诗佛”,如用当代潮语标签,就是“佛系”诗人了。现代诗人周梦蝶,人称“诗僧”,也算系出同门。周公在他的诗中,不消解自我,而是将其缩减得至瘦至小至孤独至飘零。他以诗自喻:湖面上一影紫蝶。我等后生小子望去,不免要疑惑:明明至深至远,为何自甘卑微?也许,被时代洪流摇晃抛掷过的人,才够资格这样自觉渺小。虽小,却何其翩翩,以其为中心自成一天地,多少大咖在边上汲汲营营。

与周梦蝶同代的那些诗人,都是我等后辈仰望的对象。让我们神往的,不就是那些浓烈的文字风格,种种“我”的个人丰姿?或许,那圈肚脐眼也并非一无是处。说到底,它可是我们的最初来处。终于,我也能乐于钻营腹间那方寸之所了。至少,我和我还有话可谈,不至于相顾无聊。更何况,这是最热闹的讯息时代,从来不需担心自绝于世。卡夫卡的话:“只需静默坐等,世界自会来到面前,揭去面具,狂喜扭摆”,原来不是箴言,而是预言。可不?在我和我对话的文字记录里,仔细看去,总有“世界”这不速之客的敲门声、摇铃声,以及探头窥伺之影。

僵持不下的文字属年少,不欢而散的文字属中年。再下去,该是妥协和解的文字了吧?我和我终于握手言和,勾肩搭背了。那时的书写,还是一片自由的私我天地,但我和我相视无言,勉强要写,恐怕也已失却趣味。既然无趣,写诗的我,不如让位予睡觉的我吧。


周若涛

〔导师简介〕1977年生于吉隆坡。墨尔本Monash大学商业管理系、电脑工程系毕业。曾获花踪文学奖、海鸥文学奖、中国时报文学奖、倪匡科幻小说奖等。着有诗集《神秘之歌》。

2018年策划《神秘之歌》诗曲概念专辑暨艺文联展,预计11月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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