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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1/2018
王晋恒‧田园真态
作者: yflen2

胶园小道的左边岔出一条碎石路,往纵深延伸,直达村子和森林的交界处。同行的友人眼尖地发现那里有一户人家,建议前去作健康访问,顺道当作一场冒险。想著那或许又会是一间破烂而且肮脏的木屋,我劝他们不妨打消念头,反正基于安全理由,不造访地点过于偏僻的住户是被校方允许的。

我们还是决定去了,举步维艰地走过车履凌乱的泥泞路,避开积水处,以防水蛭噬咬。绕过茂密的竹林之后,前方光线明亮,而且正如他们所说,那里有一间木屋,但不似我想像中的破陋不堪。木屋和泥路之间隔著小山坡,长满高及小腿的青草。草地之间有一条狭长的被人走出来的走道。

我们“咯勒咯勒”的脚步声赶走了三两只家禽,也吸引了正在推著摩哆,想要去街市买菜的马来老妇人的注意。马来友人致以穆斯林式的问候,并说明了我们此次来访的目的。和其他对我们来访心存质疑的村民不同,这位妇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自嘲道:“我还以为我哪里来了那么多亲戚呢!”

当友人为妇人作问卷调查时,我参观了妇人家门前的园圃。里边种满了上百盆的各式花卉。长满硬刺的仙人掌在木屋前簷左侧约莫20盆;右侧又有约莫20盆从茎中长出一个巴掌大,叶子中红外青的山药;仿似仙子翩翩曼舞空中的茉莉和代表爱情的蔷薇也有若干盆置在比较中间的位置。其他林林总总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则在园圃中形成一座小迷宫,繁花锦簇,枝叶葳蕤。

我想起年幼时在二姑丈的花店玩捉迷藏的时光,当时我为了店里品种繁多的花草树木而赞叹。可是今时我在老妇人的家门前见识到的壮观景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感,而且施肥,浇水,除草都是由老妇人一手包办,不假手他人。因此,我说她年轻时肯定和罗马神话中的花神佛罗拉(Flora)握过手,否则不可能拥有这神奇的法术————绿手指(green finger)————所触及之处皆绿意盎然!

根据妇人的说法,刚才我们走来的泥泞路再往里走些,就通向密密层层的原始森林,里边渺无人烟,若有,无非就是那几个瘾君子和逃避警方追捕而潜逃于此的飙车党。所以老妇人割地为界,只专心管辖这里的绿野,掌控这里的仙踪。园圃是她的内城,比较大棵的树如香蕉树、红毛丹树、椰树等则是她的领域的城墙,负责抵御来自丛林的豺狼野豹魑魅魍魉。比较吸引我的还有错落在几处的木瓜树,一根直直的树干,几片嫩绿的叶子,长满了累累的果实,叫人垂涎,叫人嘴馋!

轮到我访问老妇人。她的名字是Sabariah,年过古稀…………我一边记录详情一边观察她的表情。她让我想起梵谷早期画作如《吃马铃薯的人》中所刻画的乡下人形象————鼓鼓的脸颊,厚厚的嘴唇,但只要她脸上拉开灿然的微笑,我便不可能把她和画中的忧愁和拮据相挂钩。即使她生活在离村庄中心最遥远的地方,但她依然和外界保持联络,甚至被问起乡村里是否有逃学、吸毒、未婚先孕等少年问题时,更可以清楚地指出村中哪户人家的孩子面对这种烦恼。究竟是热衷八卦抑或关心村子的状况,我交给你们自己判断。最叫我们感动的是,在被谈及健康状况时,她眼中透露了关切和慎重,而不像某些保守的村人拒我们的知识分享于千里之外。当被问及是否懂得自我检查胸部时,她更是双手毅然置于胸前,作搓揉状以示了解,引来一阵欢笑。

无论哪里都可以安身

下乡做健康调查的任务已经进行第三天,我为了许多村人不照顾环境卫生的无知感到失望,也为某些家庭贫穷的处境叹息。可是这位可爱的妇人就活出了乡野生活的真谛,在现实中再现了田园诗意————乐天,淳朴,积极向上;而非像某些城市人误解的贫穷,落后和安于现状。一如《瓦尔登湖》所说的,她“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用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

从她身上,我看见了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卢梭的“回归自然”,还有在灰色的马路旁向往到茵尼斯弗利(Innisfree)湖岛种豆养蜂的叶慈,他们都心怀一片田园。为了改变家庭的命运,她前半生努力打拼好让孩子得到最好的教育;后半生孩子都成才在外工作,她就恬静地种花,不知觉间建立了自己的植物王国。关于出世和入世的概念,妇人毫不知情,只顾著在门前的空间和心中的田园中努力栽种更美的花,更绿的草。这种态度所能给予的答案,远比许多哲学家深奥的理论来得更直截了当。

有些人常常误会乡村的精神生活比较高洁,殊不知,乡里也有许多固守己见的保守人士;有些人为城市生活的五光十色而趋之若鹜,但每天沉溺在酒池肉林以慰空洞心灵的人又有多少?生活素质的优劣,取决于我们如何经营。环境固然是重要的一环,却不是绝对的决定性条件。容我再引用梭罗的一句话:“人生如果达到了某种境界,自然会认为无论甚么地方都可以安身。”

我们和老妇人道别。走在胶园小道上,橡胶树的叶子筛下一颗一颗豆大般的阳光,装饰了这条笔直的羊肠小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悠,遥处的滚滚白云出轴,日色明媚,无比澄明!3天了,我第一次享受这种林间漫步,吟哦起事先准备好的那一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马来友人投我以费解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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