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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2/2018
【我看金庸】温财达 ‧ 乔峰的爱
作者: kychia

38年前,我13岁时,看了几本金庸小说,让我这个入世不深的井底蛙,对江湖的儿女情仇、人心邪恶,中国历史和武功的知识,有了一点眉目。不过,岁月洗掉了我许多的记忆,如今,仍然烙印在记忆里,让我感动的人物,恐怕就只剩《天龙八部》里的阿朱和乔峰了。

这对悲剧性的情侣,经历了患难,却还是无法长厮相守。

阿朱为了亲父免得被自己的爱人乔峰杀死,宁可自己易容,代父死在乔峰手上。乔峰痴情,忠诚守诺,把对阿朱的爱,转化成照顾阿紫的责任。

这个故事,让我领悟了:爱,是需要牺牲的。可牺牲,也未必有完美结局。爱,也不要强求,像阿紫,始终得不到乔峰的爱,她疯了,跳崖自尽。但这何苦呢?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确是上天恩赐,每想及此,我对我的妻子的同在,就格外怜惜感恩。

乔峰的爱,不仅限于男女爱情,更涵括侠义、友爱和国情。他与虚竹和段誉结交为友,他为拯救本该处死的宋奚陈吴四大长老,宁愿自己代受法刀插肩之苦。身为辽人,他从宋国救回辽王,但又协助宋国迫使辽王立约退兵,从此不攻打宋国,这种消除战祸,拯救双方国民免受战害的智慧与大爱,实在是令人敬佩得五体投地。

可,他的心理矛盾,却是多么巨大难堪。

他的矛盾,在他的身份危机,他是宋国汉人培育的,他拥有了汉人的正义与恩惠。但胸前的青狼头图纹,揭发了自己亦为敌方辽国契丹人,而双亲亦为宋人无辜杀害,令他痛不欲生。他曾为丐帮出生入死,但冤情迫使他与阿朱逃亡,追查真相。然而真相又有什么好处?查知段正淳(阿朱之亲父)乃杀人凶手,谁知却成为误杀爱人阿朱的悲剧?而后又获知亲父萧远山竟是造案凶手之一,他几乎要崩溃了。

而身体流着辽人血,却同时拥有汉人正义的他,为救辽王免死于段誉虚竹之手,遂威胁辽王答允了不再攻打宋国,这是爱国爱民、两全其美,只想世界和平的大谋大善啊。可是,谁能了解他的内心呢?他觉得自己有罪了,他的正义良心让他无法活下去。这种罪疚感,让他决定牺牲自己的性命,宁可玉碎,不可瓦全。但,人心又是如何的复杂叵测啊,他就算以死,来陈明自己的大爱与忠贞,可是人们就一定会理解或歌颂他吗?来看原着最后一章里,这段话:

萧峰大声道:“陛下,萧峰是契丹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契丹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拾起地下的两截断箭,内功运处,双臂一回,噗的一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耶律洪基“啊”的一声惊叫,纵马上前几步,但随即又勒马停步。

虚竹和段誉只吓得魂飞魄散,双双抢近,齐叫:“大哥,大哥!”却见两截断箭插正了心脏,萧峰双目紧闭,已然气绝。

虚竹忙撕开他胸口的衣衫,欲待施救,但箭中心脏,再难挽救,只见他胸口肌肤上刺着一个青的狼头,张口露齿,神情极是狰狞。虚竹和段誉放声大哭,拜倒在地。

丐帮中群丐一齐拥上来,团团拜伏。吴长风捶胸叫道:“乔帮主,你虽是契丹人,却比我们这些不成器的汉人英雄万倍!”

中原群豪一个个围拢,许多人低声议论:“乔帮主果真是契丹人吗?那么他为什么反而来帮助大宋?看来契丹人中也有英雄豪杰。”

“他自幼在咱们汉人中间长大,学到了汉人大仁大义。”

“两国罢兵,他成了排解难纷的大功臣,却用不着自寻短见啊。”

“他虽于大宋有功,在辽国却成了叛国助敌的卖国贼。他这是畏罪自杀。”

“什么畏不畏的?乔帮主这样的大英雄,天下还有什么事要畏惧?”

耶律洪基见萧峰自尽,心下一片茫然,寻思:“他到底于我大辽是有功还是有过?他苦苦劝我不可伐宋,到底是为了宋人还是为了契丹?他和我结义为兄弟,始终对我忠心耿耿,今日自尽于雁门关前,自然决不是贪图南朝的功名富贵,那…………那却又为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拉转马头,从辽军阵中穿了过去。

乔峰,壮烈牺牲,为的是什么?我仿佛看见了耶稣钉在十字架的身影,有人嘲讽他该死,有人为他哭泣说他真是个义人。“看哪,上帝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当初施洗约翰如此宣告。无巧不成书,乔峰死时,33岁;耶稣,死时,也是33岁。

如今,我更看见了乔峰“舍生取义”的宗教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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