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加坡。

盘算着下了飞机第一件事情，便是跟海关人员打听，自己上一回拜访新加坡是什么时候。

“请帮我在电脑上查看记录，我想知道我上一回来新加坡是什么时候？”

对于这个一水之隔的地方，去过无数回，很多在那里做过的事情在记忆里重叠，想不起来一些事情是上上一回干的，或是上一回才做的。我对于一个叫做金沙的地方印象特别鲜明，记得友人告诉我酒店顶楼建筑风格看起来像一只可以盛放好多缤纷马卡龙的长形西餐浅盘，又像虎克船长开着船在天空乘风破浪。

金沙不算老建筑，那么，上一回来新加坡，脸书或WhatsApp应该已然盛行。

“你为什么必须知道自己造访新加坡的日期呢？”这一道问题，海关人员总共问了我两次。

“那是我的回忆，我想要赎回我的记忆呀！”我的回答连自己都觉得丢人现眼，自己的回忆居然必须从陌生人的口中得知。我的困窘，也许只有跟我一样脑袋穿了一个大洞，记忆力不好的人才会明白————走在路上被人叫住名字、似曾相似却喊不出对方姓名；记忆拼图缺了一块，回忆怎么拼凑就是不完整，急死人了。

只要给我一个日期，至少一个日期，我就会努力按图索骥，但即使功败垂成也没有关系，日期是一种肯定，真真实实的证实与肯定，是给过去的日子盖上图章，证明一些事情真真实实发生过；替“存在感”包上包装纸加上封条似的，回忆从此变成摸得着的精品，看了令人欢喜。

如果回忆尸首全毁，剩下的只是不确定的未来，那样的人生不是好比每天都走在黑洞里面吗？只能在那个不确定的暗黑深邃之中一直往前探索，摸不清哪一个方向才是对的，黑暗的尽头到底看不看得见光。

看来，人类喜欢占卜未来也就不难理解。

有能力预言下一段人生的人，我们称之为大师。

人类相当缺乏安全感，最好有大师能够指引下一步人生应该怎么走，只要给人翻几张纸牌、给人开一张命盘药单，甚至给人教你换几个家具方位…………有了大师斩钉截铁的肯定，走在未来的路上似乎比较不会踩空。

可是谁真能操纵未来确知将来会怎样，有人为我确定我的过去似乎比较重要。

“你上一次是2012年来新加坡，”我的回忆仿佛被海关人员盖了一个章，我像狗儿闻到气味便能辨识主人，一个直觉接通的都是熟悉和想念的画面。

啊人生曾在6年前到此一游，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钜细靡遗的怀旧画面可能还需要多一点曝光时间才能逐渐显影。我揣想回忆的暗房里，每一个即将显影的画面大概都是值得重现和保留的，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不是吗？

念想至此，回忆的暗房倏地升了体温，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