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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2019
【专栏】林雪虹·人生一年
作者: niki

我说的是若干件事,归根到底也只是一件事。一年即将结束,我去影院看一部讲述伯格曼生平的纪录片。导演选择了伯格曼一生中最关键的一年————一九七五年作为影片的主线,围绕着那一年去呈现伯格曼的人生。那的确是伯格曼里程碑式的一年,那一年他有两部电影公映,一部是伟大的《第七封印》,另一部是既甜美又忧伤的《野草莓》。《第七封印》让整个世界都记住了伯格曼。我永远不会忘却第一眼见到那个死神时心头颤动的感觉。那样的感觉只会出现在观看伯格曼的电影的时候。

一九五七年,伯格曼同时在拍摄电影和电视剧,还排演话剧。他三十九岁,已经和三个女人生下六个孩子。人们对伯格曼那一年惊人的工作强度感到不可思议。那时他已患有胃溃疡,时常要到清晨四点半以后才能入睡。后来他入院,却将在医院的日子作为他心无旁骛地创作剧本的沉静时光。

多年以后,有人问伯格曼怎么看待那一年,伯格曼踌躇了一下,似乎对“最辉煌的一年”这个说法不置可否。话题立即被岔开,我们只能自行揣摩他的想法。

琼.狄迪恩的《奇想之年》呈现的却是她生命中最为阴郁的一年。二〇〇三年末,狄迪恩的丈夫约翰因冠心病逝世,那个时候他们的女儿金塔纳正因肺炎和败血性休克躺在病房中。第二年的十月,狄迪恩开始写《奇想之年》,并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完成整本书的写作。完稿时正好是约翰去世一年又一天以后。整本书充满了狄迪恩对约翰的死亡和葬礼的描绘、对久远的往事的追忆,狄迪恩还写到了过去一年她如何因为金塔纳而多次出入医院以及自己心境和生活习惯的变化。丧恸和哀悼会迫使一个人直面内心,这我如今也体会到了。

一年或一生的转变很多时候是因为一件事的发生而开始,甚至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人生突然改变。人生在一刹那间改变。”狄迪恩说。我对这样的人生命题总是深深着迷,会徒然地进行各种揣测、推敲,迫切想知道造成今天这番景况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昨日、瞬间及过去(前世?)。

我最近参加一个查经班。抵达伊莎的家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专供女性的查经班。

我们研读的是《约拿书》,约拿就是那个因为抵抗上帝的呼召而被一条大鱼吞进肚子,在鱼腹中三日三夜的先知。“你起来往尼尼微大城去,向其中的居民呼喊,因为他们的恶达到我面前。”上帝对约拿说。通常我们会先看一段视频,然后讨论视频和专为这个课程编写的册子里的问题。主讲人是一个非裔美国妇女,她的颧骨又高又亮,无论她说什么,看起来都像是在微笑。或许还因为她曾是个演员(她是《作战室》的女主演)的缘故,我甚至感觉她的每一次演说都是在表演,只不过比较真诚,谈论的是关乎生命本质的人生历程。

这个女人时不时在重复《约拿书》的一个词,“起来”。她让我们回忆过去发生的一件导致顺遂的生活被中断的事情,一次关键的经历,还有回想一个我们曾经做出而使我们从此越来越“沉沦”的可怕决定。紧接着,她呼吁大家“起来”,走进各自的尼尼微城,帮助那些正在“沉沦”和绝望的人。

最后的那个环节显得有点可笑。我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穿着华丽的俄罗斯贵妇,围坐在壁炉旁优雅地讨论如何为路边挨饿受冻的穷人送温暖。但第一和第二个话题却出人意料地深刻、意味深远。有几个人说搬到中国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她们的一生,这些人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至少十年。我还听到了一个谜样的故事,它带有一股浓郁的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的味道。我的灵魂瞬间被那个故事牢牢勾摄住,我决定日后写下那个故事。

十年为一代。一家书店设立了一个文学奖,高呼的宣言是“一代人正在到来”。后来我又不知道在哪里看见比这更耸人听闻的宣告————“未来已来”。夜里我便梦见一群身穿盔甲、戴着各种面具,在我们这颗地球上张牙舞爪的人类。醒来后我直冒冷汗,抓起搁在床边的阿米亥的诗集。我随手一翻,竟看到这几句:

“新一代的人挥舞着上一代人的希望
就像拿着坚硬的工具,要把未来砸开,
一代人的失望支撑着
新一代人的渴望和幻象,
小溪依然被称为小溪,哪怕早已干涸
欢乐依然名叫欢乐。”

嘿,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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