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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019
蔡诗萍·《过年,有什么意义?我懂了。以后我女儿也会懂! 》
作者: 蔡诗萍

/ 蔡诗萍(台湾作家、媒体人)

过年,不怀旧,不忆苦思甜,算什么过年气氛呢?

过年,团聚,吃饭,喝酒,聊天,这一连串组成“回家过年的仪式,不都是见证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从过去到现在,现在往未来的一串串中继点吗?

每年,都是记忆与个人史的中继点。

一年过一年,每个中继点,串成一套家族故事。不管之后,这些家族的成员,散居在何处,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在过年时,在酒酣耳热,在越聊越开的情绪下,这么开场说到:那时候啊,你还小……(或你还没出生呢!)那时我们一家,是怎样又怎样的……走过从前啊,时间真快。来干一杯!

有年纪的人,带着记忆,越讲越自嗨。年纪小的,带着童稚,觉得好无聊啊~于是啊,出去放鞭炮(以前的小孩);于是啊,坐在那滑手机(现在的小孩)。

但,我却丝毫不担心呢!

因为,一代接棒一代,只要我们维持着过年,返家,探亲,年夜饭,除夕,压岁钱,拜年,等等的过年仪式,过年就会像储存于我们生命里的DNA,三不五时的,跳出来提醒我们,那是你永远的记忆,成长的一部分啊

这或是过年的意义吧!我们不同的垂直世代,我们相同的水平世代,纷纷回到老家,过年。

我假想,从高空俯瞰,用卫星定位追踪,每个散落于各处的点,都亮着微光,勤恳过日。春节一到,除夕前,每个点的微光便纷纷移动,北往南,南往北,东向西,西向东,每个点,最终都移向分散于各处的更亮些的大点上。然后,停在那数日不动。初二初三起,再窜出那些大点,移往其他的大点。

前面的移动,我们称之回家过年;后面的移动,我们叫它回娘家。

过年啊,过年,人情往来,人际往来,亲人往来,家族往来。我们一生的纠结,一生的意义,一生的烦恼,无不在过年的移动里,被牢牢的烙印于我们的生命中。

小孩子们不懂。但他们年复一年的跟着爸爸回家过年,跟着妈妈回娘家过年,久之,过年的意义便不知不觉的,烙印于记忆中了。

大导演李安喜爱在他拍的国片中,布局一些年节吃饭的场景,孩子要回来,老爸买菜做菜。孩子们到了,孙子孙女,唧唧喳喳。菜做好,碗盘上桌。开酒喝饮料,大伙吃饭聊天。不管平日感情融洽感情龃龉,过年过节,围坐一桌,都要暂且抛开日常,进入“团聚的模式。一切,过完节,再说。

我看过一部日片《横山家之味》,医生爸爸偏爱学医的长子,长子却海边救人自己溺毙。次子叛逆不当医生,走自己的路,总觉得老爸认为该死的是他而非哥哥。父子矛盾、冲突不合,却又不得不在年节哥哥忌日必须一家聚餐聚会。最终,父子并未和解,然而电影终局,父母皆亡,次子带着妻小扫墓,他竟然完全依循当年爸妈带他祭奠哥哥的所有流程,一丝不苟的,按部就班,示范给他的一双儿女看,连喃喃自语都是老妈昔日的口吻。

我当时极为感动,内在很叛逆的我,其实知道,无论我们怎么叛逆,我们注定是会像自己父母一样的,在生命中的某一时刻,也会默默重复起,当一个爸爸或妈妈的角色,行使一个承接起凝聚家族连结的角色,只因为,我们都曾在每个过年里,返乡,回家,团员,聚餐,一家人暂抛现实的不快或摩擦,而共同感受一个家族的聚集感!

那里自会有一套流程。那里自会有一种感情。那里自会有一些语汇。你以前听,觉得老套,觉得很烦,但有那么一天,突然的,你就会不期然的发现:你像你爸了!你像你妈了!

《横山家之味》里,那次子喃喃自语着,不自觉的,把他昔日跟着父母扫墓哥哥坟墓的流程,跟着再做一遍,而这次则是他负责扫墓他爸妈、他哥哥时,他的妻子在一旁默默微笑着注视这一切。

是啊,一切都在不言中。谁叫,我们是家族的一员,是每年回家过年过节的一分子呢!
吃过年夜饭。弟弟们陪老爸老妈小赌助兴。我在一旁押注。媳妇们在聊小孩的管教。孙子孙女较劲手机上的游戏。
我望着这场景,想起老相簿里,一张很早的照片,家徒四壁。三兄弟或站,或被抱,倚在年轻疲惫的爸妈旁。老妈的眼神青春明亮,老爸的眼神就飘向镜头另一边。他们都知道生活是艰辛的,然而,日子是一根扁担,挑起来,便无从放下。那时,还没有幺妹。
然后,我望向客厅墙上,一张全家福。六口之家,娶妻嫁夫,全家福挤出十二人的圆桌。

过年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就是吃吃喝喝,欢聚一堂,有年纪的人,忆苦思甜。年纪很轻的,吃饱喝足,觉得无聊。几天之后,团聚的点,又再散开,各自生活。日子一天天过,等待下一个新年。

但我不至于担心了。我知道,我女儿,我姪子,我外甥女,他们总有一天,也会跟我们一样,对孩子们喊着:过年喽,要回去喽,把东西收一收,去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喽!

然后,一家人,一个点,在很多很多的光点中移动。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了。

文章来源:
星洲日报/副刊  文:蔡诗萍·2019.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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