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Newsletter 活动
04/03/2019
舌尖上的拉让江(二)马兰诺人,一个不吃饭的民族
作者: 邓雁霞(本刊特约)

4692SMF20192271547131226707.jpg
马兰诺人的家常菜,有硕莪糊、乌麦(Umai)生鱼片、树仔菜炒金瓜、黑橄榄等。(摄影:田欣颖)

4692SMF20192271547131226704.jpg
从小就和马兰诺婆婆生活在一起,一直到12岁才离开的罗如意,饮食上受了马兰诺人的影响。比如很多人吃不惯的硕莪糊(Linut),对她来说就像饭一样。(照片:罗如意提供)

长长的拉让江,经过诗巫交汇处,转向伊干江(Igan River)一路向北,就流入南中国海。

那里是拉让江的上游,住着非常古老,亦可能是砂拉越最早的原住民——马兰诺人(Melanau)。

4692SMF20192271547141226712.jpg
马兰诺人世代聚居砂拉越的沿海或沿河一带,大部份靠捕鱼为生。(摄影:田欣颖)

4692SMF20192271547161226715.jpg
在沐胶或拉叻一带,沿河会看见一节节切割工整的硕莪树桐捆绑成列,浸泡在河水里方便运输。(摄影:田欣颖)

每年的4月尾,是砂拉越沐胶马兰诺族的大节日——祭海节。

马兰诺族世代与河流为生,自称A-Likou,意思就是河族;他们自古出海捕鱼,也拥有高超的造船技术,是天生的渔民,因此也被外人唤为“海的子民”。

特别的一点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处拉让江三角洲泥炭沼泽地,不适合种稻,唯独硕莪树长得茂盛。当地村民依赖硕莪种植,也以硕莪为主食,因此成了砂拉越极少数不吃饭的民族。

他们从硕莪树干提炼淀粉的方法十分传统。早期他们进入沼泽地,用斧头将硕莪树砍下浸在河水中,用船拖拉回甘榜,去除掉硕莪桐外皮、辗碎,经过水的洗涤出碎屑,从中提取淀粉并烘焙成硕莪粒。如今有了简约的家庭式加工厂,可以生产更多硕莪粒卖出去。

别人用硕莪来制作面包、布丁或西米露甜品,他们则直接把硕莪粉用热水冲泡成硕莪糊(Linut),以取代米饭。

对马兰诺人来说,硕莪树全身都是宝。除了硕莪树砍取的硕莪芯可以制作硕莪粒、硕莪粉,或直接煮来吃,就连生长在腐烂硕莪树里的硕莪虫也可以吃。一棵腐烂的硕莪树可寻获上千只硕莪虫,这是马兰诺族摄取蛋白质的主食之一。他们喜欢生吃,也会油炸或清炒。

4692SMF20192271547131226706.jpg
马兰诺人居住的地方处于拉让江三角洲泥炭沼泽地,不适合种稻,反而硕莪树长得茂盛,于是以硕莪为主食。(照片:罗如意提供)

4692SMF20192271547141226710.jpg
4692SMF20192271547141226709.jpg
硕莪虫寄居于硕莪树干内,马兰诺人只要用巴冷刀切开腐朽的硕莪树,就可以找到白白肥肥、蠕蠕而动的硕莪虫。(摄影:田欣颖)

我所认识的马兰诺人

距离诗巫大约90公里以外,坐船沿着拉让江的直流——伊干江(Igan River),抵达大海之前拐入滑口河(Sungai Kut)。这是一条小小的运河,将伊干与乌也(Oya)河道串联起来。

滑口河的两岸,散落着伊班人的长屋以及马兰诺渔村。这里也曾经住着许多华人,尤其是上世纪50年代,下南洋的华人曾经在此落脚。他们大多开店谋生,那时候小镇十分热闹。不过后来大量青年往外流,到城市读书或工作,再也没有回来,尤其华人子弟。如今留守在滑口村,或附近拉叻(Dalat)小镇的华人人口已大量减少。

“我还记得当年华人沿着河边开店做生意,马来人在对岸生活,而马兰诺人在另外一边。华人、马来人、马兰诺人虽然三国鼎立,都有自己的据点,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

“在这里,每一个民族都很重要。我们就像雨林一样,不管是大树或者小蕨类,都有各自的精彩。”

自小在拉叻小镇长大的罗如意说,除了肤色、信仰,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而那里的华人为了做生意,大多还会说一口流利的马兰诺话。

罗如意还是被马兰诺人带大的华人孩子。当年父母经营杂货店,无暇照顾孩子,就把她交给一个嫁给华人的马兰诺老妇人照顾,“很多人说我长得不像华人,我想这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关键吧,因为我的饮食习惯都是这位婆婆培养起来的。”

小时候,她经常坐在老奶奶身边,看着她如何用蒜头、香葱、辣椒、虾米和峇拉煎酱做成“参巴”沾酱,与烫熟的空心菜、黄瓜沾着吃。

硕莪糊是马兰诺人的主食,罗如意最喜欢看她冲泡硕莪糊,“感觉就像变魔术一样!只要把热水往粉里倒,一边搅拌,就会看见硕莪粉慢慢变得黏稠、透明,再变成糊。然后大家都会围坐在地上一起吃,感觉就像在吃团圆饭一样。”

大人为了怕小孩子噎着,还编了一些现在听起来“无厘头”、没有科学根据的禁忌。比如在冲泡和吃硕莪糊的过程中不可以发笑,否则会发生一些怪事,包括喉咙会肿起来,甚至会变哑巴!“我们小时候常常偷笑,如果不小心笑出来,还得念咒语解除厄运。长大后,这些可爱的禁忌就成了我们最珍贵的回忆。”

有“砂拉越牛油果”之称的欠打果(Buah Engkalak),马兰诺人有自己的吃法:当果子由青色变成粉红色,他们用汤匙不停敲打果子的外皮,一直到果实变软,打开外皮抹上一点盐;要吃的时候把种子挤出来,塞进满满的硕莪粒。欠打果的甜,硕莪粒的香,还有盐巴的咸,在嘴巴里产生非常美妙的滋味,软绵绵又香香脆脆的,口感惊艳,层次相当丰富。

4692SMF20192271547161226714.jpg
在拉叻,这种在土灶上烤的传统家庭式烤硕莪米依然找得到,因为对马兰诺人来说,这些硕莪粒是他们的主食。(摄影:田欣颖)

4692SMF20192271547151226713.jpg
以硕莪粉为主要原料,掺和了椰丝、盐、米糠、椰浆搓成硕莪团,用网状竹筛挤压成粒状再用竹篾制的簸箕来回翻搅,一粒粒的硕莪就形成了。事后用筛子分出大小,土灶上烤一遍才算完成。(摄影:田欣颖)

那些跟著原住民吃虫的记忆

周末的午后,拉叻小镇上的店家大部分关门,家人与马兰诺婆婆就会带孩子去采米林(Milin,也称Midin)野菜和挖硕莪虫。

“我们会用木条向被砍过又腐烂的硕莪树桐里乱挖,除了硕莪虫,偶尔还会看到成虫。”

尽管生吃硕莪虫在当地是相当普遍而寻常的事,因为那是马兰诺人摄取蛋白质的主食之一,不过罗如意却没有生吃过。“家人会把抓来的硕莪用椰丝养几天,再用姜蒜炒酱油,结合华人和马兰诺人的料理精髓!”她笑言。

除了吃硕莪虫,拉叻还有另一种特色小吃,那就是蝴蝶虫(Lameh)。蝴蝶虫是季节性的虫,生产期为6月至9月,一年只有一次,对当地人而言可遇不可求,加上采集不容易,物以稀为贵,因此售价比硕莪虫还要贵。

捕虫人必须在凌晨到森林里,攀爬到树上捕抓蝴蝶虫,原因是掉在地上的蝴蝶虫吃起来会苦,因此马兰诺人都只抓树上的虫子吃。马兰诺人烹煮的方式以烤干或水煮为主,过程中没有加任何调味料,据说加点盐就很美味了。

“蝴蝶虫炸出来的感觉很香脆,也是我最爱的马兰诺小吃之一。”忆起童年美食,罗如意总是特别兴奋。

食虫的记忆以外,沿海一带还有一种当地人称作“Bobok”的粉红虾,一年也只盛产一次。大人会带着小孩到海边去捕捞小虾,方法是使用传统网虾:在海滩捞就可以抓到很多很多的小虾,用来制作峇拉煎酱、炸虾饼,或者是虾酱(Cecaluk)。

此外,还有腌小螃蟹、小鱼、鱼酱(Losip)、乌麦(Umai)生鱼片,还有炸到香香脆脆、带着亚答糖香气的“飞碟饼”等马兰诺族的家常菜和小吃。在她的印象中,马兰诺妇女手艺精湛,厨艺更是一流。

“我喜欢吃他们用硕莪心煮咖哩,硕莪粉做成各种传统糕点,如酥椰片(Tebaloi)、硕莪饼(Tumpik)、万吉糕(Bangkit)等,这些都是我对他们饮食文化的记忆。”

美食以外,罗如意依稀记得信仰天主教的马兰诺人,在华人农历新年期间会组成乐队上门跳传统舞蹈Jogek,“就跟我们华人舞狮一样,爸妈也会给他们红包。碰上圣诞节或新年,我们也会去他们的家里庆祝。我曾经在平安夜,拿着蜡烛跟着他们划小舟,一家一家去报佳音。乌漆嘛黑的夜晚,在河里感觉很惊险,但是也很好玩!”

她12岁时离乡背井到古晋市念书,后来因为发展的关系,全家也搬迁了。虽然偶尔回去探望老奶奶,不过在她去世以后,这些美好的记忆也随着永恒封印在心里。

4692SMF20192271547131226708.jpg
用热水冲泡即可的硕莪糊,就是马兰诺人的“米饭”。(摄影:田欣颖)

4692SMF20192271547131226705.jpg
用来制作乌麦生鱼片的黄雀鱼。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马兰诺人比较少吃鸡肉和猪肉,靠海他们大多吃鱼。(照片:罗如意提供)

4692SMF20192271547121226703.jpg
马兰诺人之所以发明乌麦生鱼片,是因为渔民出海捕鱼时,船上从不设炉灶及炊具,肚子饿的时候便就地取材,随手将捕来的鲜鱼,清理后切成薄片,加上辣椒、红葱、姜丝、盐和糖,配上硕莪粒就完成一餐。(摄影:田欣颖)

分享到:
热门话题:
更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