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老茶室吃早餐，那里有许多年长的人，曾经一次我惊呼：“马来西亚老人好多，怎么到哪都有？”当地朋友没好气地对我说：“因为你去的都是老人去的地方。”

一想，也对。我会喜欢窝在老茶室里，也是因为爱上老安哥、安娣他们自然的样态，那百无聊赖的表情。也喜欢他们老练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仿若天底下没什么过不去的事。还喜欢跟他们聊天，上从政治下至演艺八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总有自己的“归属”，爱泡何九茶室的跟爱泡安乐茶室的恐怕不是同一批人。而同一家茶室里的老人们还会分时段出现，清晨七、八点的跟九、十点出现的不会是同一组。谁跟谁要好、谁跟谁闹不愉快，这些是非絮语总成为佐茶良伴。多去个几次，就算你不问，都有人抢着跟你说。还有的人形单影只，一支烟、一份报纸、一粒包就能打发一上午。

半山芭的德昌饱点，店里中央有条通道，通道的两侧是餐桌，餐桌散坐着年长的人。虽没有明说，但熟客们心里有数，各自早就有各自固定的座位，两边的人都懒得挪动身子，索性隔着通道聊天，这聊天难度可非一般人能及，根本是隔岸喊话，热闹不已。

退休老人的落脚处

我想起台湾高雄有一家老字号咖啡馆叫做“小堤咖啡”，许多老人家就爱在他的店里吃早餐。女老板人称“二姐”，二姐是性情中人，同样的食物，她心情好便算便宜一点、心情不好就算贵一点，随她喊价，却没人敢吭声。她总称新客人是“幼幼班”，意思是指跟老客人的资历比起来，比幼儿园的幼儿还要嫩。

有次看见一位客人在咖啡馆里吃粽子、喝咖啡，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心想怎么咖啡馆也卖起粽子来？二姐读懂了我，自顾自说：“这客人天天来我这，总不能天天都吃一样的早餐，于是特别准许他带不同早餐来（台湾南部人早餐也吃粽子）。”

又一次来到李霖泰菜市场的安乐茶室，安乐茶室是从乐安咖啡店而来，2013年因捷运计划征地而停业，第二代老板李昭瑾，在停业后耐不住寂寞，另找了落脚处，让退休后的老人们，有去处像麻雀般继续叽叽喳喳。

我看到桌上有两罐饼干，知道不只来此消费的人可以免费品尝，路过的人也可以取来吃，这是行之有年的心意，市场里是各色人马都有，流浪汉、乞讨者能有一两片饼干，至少可以止止饥。

我还得知两种私房吃法，一是若想喝甜一点的Kopi-O，便可以将沉在杯底的炼奶用力搅拌开来，把饼干或泡或沾来吃。二是不想喝太甜的Kopi-O，则一路持杯啜饮，越近杯底就可以见到牙白色炼乳，再取一片饼干沾着吃，别有乐趣。

老板耳背又不太懂华语，而我又不谙广东话，这些都是从每天来喝咖啡的老安哥、安娣们，你一言我一语拼凑来的，认识茶室老人真好，什么都有耐心地说。我也兴冲冲地取了一片饼干吃，好像这样可以快速地成为麻雀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