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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4/2019
【新栏上阵】彭敬咏.在天黑后,酝酿生命的魔法
作者: 彭敬咏


秋葵,俗称羊角豆,是我现在主要栽种的蔬菜作物。

秋葵的花朵只在一天开展,在夜晚之前就会合上。淡黄色的花瓣从中午开始,就顺着太阳的沉落时间而慢慢地卷起,像折扇般地缩进花蒂。大约到了黄昏,整朵花就会完全关上。到了夜晚,可以想像生命的魔法开始在里面酝酿,属于植物的女娲在包覆的花瓣里,忙着用一晚的时间捏塑着一颗果实。第二天,卷着的花瓣会开始剥落,逐渐干掉,而后随风吹拂而掉落,一颗短小乳头般的羊角豆开始暴露在外面的世界,朝天生长。

身为一名农人,我每天都会目睹这样的情景。我的工作就是让这些看起来那么自然的规律现象用人工的方式——浇灌、施肥及喷洒农药,来确保其发生并且尽可能增加其结果率。每亩田的产量会因为这些农事的不当而产生巨大的落差。面对产量不足,农人不只无法获利,还会耗掉几个月的农务时间,人真的会变得比黄花还瘦。

务农前,我原本是一名土木工程师,拥有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执照,专职是设计道路。当我决定回乡,最后一次关掉公司的电脑荧幕那一刻,我脑海闪过的是马来西亚的沙滩、我的父母,和睡到自然醒时从窗外泄进来的阳光。

所以我算是名副其实的回乡种田,常常也被朋友调侃我为田园诗人(我偶尔会在脸书上发表诗),而且我的家乡确实有一座南山(南峇山)。我当然不敢自喻为陶渊明,因为我的菜园东边的篱笆是看不见南山的。我采羊角豆时,还常常被果实的毛刺扎到手指腹,手臂也常被羊角豆枝干上的细毛弄得起痒。这种狼狈相其实离“悠然”的状态很远。

但是我可能理解这位五柳先生的心境,不为五斗米折腰,却宁可为耕作而弯腰。只要身处的地方是一座桃花源,管他外面的朝代是国阵还是希盟。人和人之间的共处,或许存在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对某些不想费神处理这种压力的人,每天望植物比较疗愈。

专注看虫把叶子吃光

而称职的农夫真的可以一整天只盯着植物看。我有一位农友分享过他曾躲在树荫下,一整天望着四棱豆周围的蚂蚁,因为他想知道为何他种的四棱豆一直会有蚂蚁。我当时眼睛瞪得老大,心想有蚂蚁很奇怪吗?只见他点燃一根烟说道:我发现这种作物在地底里会生出一大块薯,蚂蚁就是为了去吃它而出来的。而我则继续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把烟吐进空中……

我当然也曾专注地观察过植物,但是我自认缺乏怀疑植物的缺陷是来自农务不当的能力,说得好听就是佛系种植。比如我不会去怀疑在植物的分枝上为何只开一朵花而不是两朵。是不是肥料不足,又或是浇灌太多的水?对我来说,这些现象是植物本身应因大自然的变化而自然发生的事,我何必去强求深究。但是我的这种思维对务农来说是非常不积极的。务农必须对植物所有的生长状态敏感,而且必须寻找方法应对植物的健康及产量问题,方能有所成就。而我尚在学习如何能够躲在树荫下,如何眼睛不眨地看虫把叶子一片一片吃光。

无论如何,我如今确确实实正在当一名农夫。我可以从朋友口中说的:“怎么你现在变得这么黑”来确认这件事。雨水充足的日子,我会在田埂上烦恼着野草的生长速度。我的皮卡车上放着杂货店买的5令吉斗笠,边缘开始有松脱开叉的草梗。回家的时候,我的鞋子总是在家门口留下泥印。

今天的晚餐有羊角豆,我想起我写过的一首诗——〈农歌〉:

白云为我研墨

我想在皱折的泥土上犁几行

抚慰大地的文字

在晴朗的天空底下

而晴朗啊,是太阳的亲吻

是我挥毫的,一笔身影

让风轻唱

此时此刻,我的菜园里没有阳光,但正有几亩的秋葵在漏夜酝酿着生命的魔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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