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健先生拨电话来，电话那一头一贯是气定神闲的亲切语气，说想把别人写他的长文短稿编辑成册，问我之前访他之后整理得的长稿，是否让一起辑入？

乃健先生的最后几年，除了生活如常，其实已着手做一些不劳烦他人的后事部署了。跟他约谈的那当儿，他正投入许多时间在把自己多年来的文艺作品汇编为《何乃健诗文集》，最后有了五大册的套书，人走了，书在。那会儿他总是有一些疑犹，担心给自己编一套类似全集的动作，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闲言语——毕竟本地的在世作家没有谁做过这么一件事！自己来做这么一件事，自然有其他的促成因素，而最主要的，就是不想在身后劳烦别人给自己做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乃键先生是佛弟子，自然知道现代的高僧兼思想家印顺导师，在编了老师的全集之后，也在生前就把自己的书编好了；自己苦过的事，就不教后人受了，乃健先生受此启发，因此也预早打算了。

《何乃健诗文集》面市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编著另一本关于自己之写作的书了，直到接到他的电话，我才被告知，也被交代了任务：“一个月后交稿可以吧？”他关切地问。没什么不可以的，是乃健先生的叮嘱，我照办如仪就是了。这事办了，稿也发了，然后也忙着别的事，这事也就没搁在心头了。一次到巴生访友，友人交来一叠对折的手稿，翻开了来，是乃健先生给我的《老槟城路志铭》写的序，哦，是蓝色圆珠笔手写的原稿！不待我说话，朋友说，乃健先生交代，说是写给你的，那就留给你存着了。这样啊，过些时候就拨个电话去向笔迹的主人道个谢，说拿到犹有余温的手稿了。结果忙起来，就把拨电致谢的事搁了也忘了，手稿倒是慎重其事地收起了。

又隔了好些时日，似乎也是到巴生访友吧，然后朋友又递过来一份手稿，也带上乃健先生的话，说人生一世，他留给朋友的只有文字了，这一份就给你留作纪念了。那时乃健先生还未患病，那时他除了继续编书和写书，也还在做着自己的专业和业余活动。但是，对于身后的事，他不但在人前毫无避忌地谈，也按自己的计划来依次部署着，我们笑说他过虑了，如今读其书观其字迹，只觉得他看得透彻，而且坐言起行，是人生的行动派呢。

近日为着新书而在电脑图档中搜图，这图于是重现眼前，但乃健先生已离开我们近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