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的街道人来人往，老妈一手拎着水果篮，另一只手则忙着挑选五颜六色的恤衫。拿着手提包的我准备付钱给老板，转身，一老头出现在我眼前。

他见着老妈，劈头嚷道“关德兴是黄飞鸿！关德兴是黄飞鸿！”于是在我俩面前作势耍拳脚，马步也跟着来了。妈看我拿着钱包，吩咐我掏出5令吉给他，跟着从摊子里钻出来，脸带微笑地认同那老头所说的，压根没理会他到底说了啥还是划了什么神掌。老妈指着他手里握着的钞票说：“拎畀佢饮茶。”老头嘴角翘起，稍稍点了头，表示“多谢”后就咿咿呜呜地走开了。

我心里知道那老头是家族里的亲戚之一，以前见他时已是这副模样。虽然年过六十，精神上有点错乱，可还会用帮人家开门看店，或跑腿买茶水之类的简单劳作来赚取一点生活费。他也不完全没人照顾，只是看顾他的亲人领着微薄的援助金苟且残存，平时供给他一餐外也就任由他到处乱逛了。如今，老头神志不清的状况越来越严重，眉毛跟鬓发一样渐转银白，行走佝偻的他还不时自言自语呢。

老妈从不多给，顶多5令吉就足以打发他。起初我跟其他街坊一样，对妈善意的举动有所称赞，但接二连三地看她掏腰包给“黄飞鸿”老头时，也开始跟着碎碎念了。一回，老妈提及用午饭时碰见“黄飞鸿”，见他白饭配咖哩汁，身边一杯茶水。妈趁他还没将白饭吃完，上前去叫他挑些自己喜欢吃的菜肴，然后跟老板娘说：“这碟饭算我的。”我心里知道妈准会请他吃饭，也不理会他拿了多少菜肴，只强调“黄飞鸿”吃得很满足呢。

接着的日子，我们一家遇到“黄飞鸿”老头的几率比之前高出许多。不管早市、夜市、大卖场还是街头巷尾，只要他见着老妈就会自动上前来“耍功夫”。我对他习惯性伸手要钱的举动很是瞧不起，感觉他突然冒出就是等着我妈塞点零钱给他，捡便宜的心态尽露。再说，他也不过是个远亲，没必要接二连三遇上都如此大方款待。

妈常用这些话塘塞我愤愤不平的心理：“算了吧。

他老了，没工作，就让他吃个饭也好。”她的语气一如往常平和，气氛沉静得叫人愧疚。

每回眼睁睁看着老妈很是乐意地为他掏腰包，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对我来说，包容的爱与慷慨是没错，但不该纵容。有一次，我俩在面包店里选购面包、甜点。付钱时，前面的老伯只掏出两张一令吉的钞票，收银员竖起食指表示还欠一令吉。老妈见他翻口袋没着落，另外掏出3张1令吉连同自己买的一并付上，摇手表示不必还钱，说是请他吃的。老伯连忙道谢，很不好意思地拿下收银柜台上的面包，低着头一拐一拐地走了。我见老伯衣衫褴褛，瘦弱的背影吃力地踩着脚踏车离开面包店，后头还载着一叠厚重的纸皮，消失于拐弯处。老伯纯粹跟我同姓，却没扯上半点亲戚关系，只晓得行动不便的他以前有替人送报纸，后来都以捡拾纸皮、铝罐为生。

眼前发生的一幕，或许是同情心作祟，或许是心地善良的妈妈感动了我。我既没瞧不起的眼光，也没把捡纸皮老伯与“黄飞鸿”老头划上等号，更不觉得这是一种“纵容”的行为。我回过神来向妈扬起一个微笑，心里应了声：“嗯。”

我试着转变自己的心境，尤其面对“黄飞鸿”老头的出现。但又谈何容易呢？当我一人在路上碰巧遇见他时，我已做好“见招拆招”的心理准备，顺势查看身上有多少零钱。说来也怪，要是他见我只身一人，会直接走过不当一回事，也不会跟上前来向我要钱。这使我不得不怀疑老妈的头上是否闪着一轮光环，只有他看得见；而我则是跟在天使身边的随身丫鬟。对此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只要他不缠上我，我也乐得清闲。

“别这种态度，他老人家无依无靠，很可怜的！”

“是他没跟我要钱啊！倒是你大方得很…………见到就给。”我没好气地反驳。

“他这副德性是不好，但人都老了，偶尔碰到就给点钱让他去喝茶吧。算是积点阴德也好，没必要斤斤计较。”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已没耐性听她啰嗦下去。

“我只希望你们出入平安。”

听到这里，那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通通被打住了。任性的我从来不懂妈为啥要做这许多。自从她嫁给老爸后，无论家庭、事业面面俱到，还负责照顾家中两老，家里的担子几乎全压在她的肩上。妈总认为在她还有体力魄力时，能做多少便是多少，从不计较。

家里无故多了三五只外来猫，烦人的猫叫声需要食物来镇压。老妈边给它们喂食，边打趣地说：“这些猫前世一定做了许多好事，今生做猫遇到了我才会那么好命！”

我想，妈下一世会比这些好吃懒做的猫咪更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