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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2017
魏雪仪 ‧ 在书店工作的一年
作者: kychia

在书店工作的一年,是《1Q84》那年。

合作的英文书店地久天长地播《暮光之城》的原声带,偶尔会有Don Mclean的〈Vincent〉,在无尽轮转以后,你开始一句一句地等待:“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Vincent,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as you.”

朋友曾经截铁地说:你不是喜欢梵谷的,只是大家都喜欢你才顺便喜欢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是真的喜欢梵谷。

喜欢他好好地看吃马铃薯的人,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炭笔仔细摸过长期劳动的人干瘦的手和他们巨大的指关节。喜欢他看见农人肩上的重量,还好好地为帮助过他的堂吉老爹留下一幅身后满满都是浮世绘的画像,虽然最后烈焰还是把他吞噬殆尽。在他过世以后,当人们意识到世界失去了一位极好的画家,开始去搜集他的遗作时,在邻居坏掉的门上,找到了梵谷,他的画变成了门上的补丁。

“他真的不是什么画家,他就是一个疯子!”邻居无法置信地说。

“They would not listen,they\'re not listeningstill,Perhaps,they never will.”

在书店里遇见的人,仿如深夜食堂。当你变成一棵树,不管大小,总有旅人开始停下休息。

旅人C是一个电影和音乐的重症患者。“重症患者”4个字是另一个旅人给自己的称呼,他病得得意洋洋,常常呼朋唤友来买昂贵的摄影的书,重重地把他的摄影器材放在我的工作桌上。

他没有要痊愈,却常抱怨这个病医药费多高。

我知道他好像需要称赞,“哇,好厉害啊”之类的,但嘴巴就是被什么缝了起来。

C比树大,所以常来灌溉。他有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有些脸就是这样,有鱼尾纹但没有鱼,斑白的鬓但不下雪。在封闭的商场上班,常常从他走来的身影读出外面的天气,或晴或雨,但是眉眼之间,却总是一片晴朗无云。

有时他来,珍而重之地交代帮他订香港某某老导演的自传。他说起那些老日子总是会发光,连下眼睑都温润如水,是电影把他抚养长大的。但树对于发黄的日子心不在焉,当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的台词,我就出神地阅读他的脸。现在回想起十分后悔,没办法让你也听听那些珍贵中文电影史。

有时他来,抿着嘴,显得脾气很拗。

“楼下那间进了一套张爱玲剧本全集。就只有一套,你去把它买下来。我不愿意别人买。”

“这一套剪纸我买一套,你也买一套。就只有我们两个有。”

“这本楼下那间书店有打折,为什么你不买?”我忍不住问。

“不要,我要跟你们买。”

他是真的很拗。下雨时他肩膀会有雨,有时雨势太大,他要赶回家,在淹水之前把影碟和书都搬到床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一直都保持干燥?

小岛电影院的独立剧场,最后放映《Seraphine》,就再没有独立电影的位置。我沮丧了好一阵子,好像看得见宇宙的那扇窗被关上了。

后来日本电影节,那年有重头剧《入殓师》,一团一团的人等戏开花,日本老太太们甚至都准备好了纸巾。毫无意外地遇见他了。直挺挺地站到影院门口,干净的,褪色的T,短裤拖鞋和一个环保袋子,眉宇之间一贯风和日丽。

“看吧,我就说还有好电影的。”他笑得鱼尾纹更深了。

之后的法国电影节,远远看到他了,两鬓斑白了许多,还是一样的干净整齐,直直地站着,像电影的护卫。

真好,他还是没有让生活淋湿。愿他永远,都万里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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