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端午节过去很久了才想到还没吃到粽子，颇有些失落。终于吃了粽子，腹中有了块垒，遂遥想屈原之屈。三闾大夫当年若不投江，如今我们还会有粽子吃吗？胡思乱想中突然间中秋也快到了。

记得有一年中秋节与哈芝节相贴，中秋节没公假，但是落在周末，感觉有点像连假，沾光。马国逢公休全民欢喜，大家过完哈芝节过中秋，升斗小民在生活的夹缝中寻找小小的快乐。我们宅在长堤彼端，遥望。很多节日如风过耳，嘘一声就没了，有声没有影。案头上学校每年发送的桌面小日历竟然只有阳历没有阴历！农历节日得上网查看万年历，但忙碌起来无天无日，常常忘记。

对节日的淡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很多节日都变成消费日，最后就落到何时该吃啥的境地。吃过了粽子庆中元，中元节处处酬神喊标人人吃桌。

中秋吃月饼，接着冬至吃汤圆，然后就过年了。过年，也还是吃的兴头。

还是不说别的说中秋吧，真的很多年没过中秋节了。什么叫做“过中秋”呢？吃月饼算不算？

嗯中秋总得买些月饼应应景。多年前还能买到四坨传统筒状包装的月饼，现在竟然都找不到了。市面上都是一坨个别包装，或四坨个别包装之后再装在精美四方盒子里的产品。个别包装很方便但也比较贵。装在精美盒子里的礼品自然更贵些，送礼就是要好看啊。到邻里商店去，问店员有没有筒状包装的月饼，她眼睛睁得比铜铃大，问道，什么？略为解释一下，她说从没看过什么一筒一筒的，都是个别包装，要不就盒装的。她很年轻她没看过筒状包装的月饼我不怪她。她说：现在什么都讲包装了，包装不美没人要买啊。我连连说是。

后来去找灯笼。想想还有什么比灯笼更能把中秋的味道撩拨出来？在客厅里挂两个筒状灯笼，嗯，又是筒状的，点上蜡烛灭了电灯，烛影摇红，该多美啊。没想到，邻里杂货店和超市里，竟然都没卖灯笼。是太早了吗？我是否还住在地球上？今夕是何年？后来跟峇株的妹妹说，我到处找不到灯笼，她说，我们这里的店很多啊。

真正过中秋，总应该赏月吧？赏什么月！已经很多年不知中秋滋味。系里同学会倒是每年都办中秋晚会，主要是一群大专孩子搞节目作秀表演艺能。最怕被拉去参加余兴项目，比赛剥柚子吃柚子抢座位猜谜抢答做动作什么的，乖乖隆地咚老身玩不来啊。于是中秋就沦落到晚饭后吃一小角月饼意思意思，连茶也不敢喝，怕睡不着。如今严守午后3点不喝咖啡和茶的戒律，所有单纯的小确幸都得融入理性考量。

你就是你的记忆

在沙威教书那些古早年，中秋节流行开月光会。自然也是各班学生在课室里玩游戏，老师作壁上观。近来有批沙威老学生在群聊里说要在中秋节办聚会，而且要敢敢提灯笼游新村大街，一时众声喧哗。此事是否能成尚无定论，但由此可见，尽管年过半百，大家心中还稳稳住着一个儿童。中秋节依然是个召唤童真的美丽日子。

不管多少年过去了，每年中秋想起的都是六七十年代在峇株老家过中秋的情景：我们角头间小园子里，红毛丹树上挂满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长筒形状的灯笼，一家人坐在石凳上赏月啃瓜子吃月饼，悬在天空的月亮好圆好大也好亮，夜凉如水。那是老家易手前过中秋节的记忆，因为最后，所以记得。西谚有说：“你看什么书，你就是怎样的人（You are what you read）”。有时我想，“你记得什么你就是怎样的人”一样说得通。你就是你的记忆。一个时代的集体回忆，比文身还要深邃。它埋藏在某一片隐秘的额叶里，有时你以为忘记了，其实它一直在。

如今人们过中秋，好像都在脸书、微信或WhatsApp群聊里过。最早出现中秋贺词也是社交媒体，动画制作伴着古典音乐流出来，一张比一张雅致，美是美矣，但过目即忘。中秋节这日子，我们这一代人记得的依旧是那个离开网络世界还很遥远的年代，远去的月光。20年来网络时代悄无声息来到，很多事物仓促地来了又走了，一切都流失得飞快。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还有很多新的事物等着来，更多事物等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