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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1/2017
【我的人间观察报告】魏雪仪·不好意思误会了
作者: niki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清晨8点,太阳很好天空很蓝。黄色的太阳鸟突然从头上飞掠过,栖息在湖边的松树枝桠上。

它们真的就唧唧喳喳在唱歌。

马上就喜欢上了这里。房子老了,但没关系,血肉比混凝土更不经岁月,我们会比它更快地老去。

旧屋主走了,我们是新的,背上的债也是新的。指尖抚触过墙上的房子的皱纹,身为建筑师的旧人挥挥手说:没关系啦,都只是Hairline Cracks,房子呼吸造成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裂痕从左裂到右边,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担心也没用!哈哈哈!

身边常常有人,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表现得异常幽默。

他走的时候,硬要留下一缸鱼。坚持了几次,但我都比他多一次。他连灯罩和阳台那盆优遁草都带走了却不想带走鱼。把生命放进小玻璃缸里,你可以决定它的风景和它的朋友,决定它吃虫还是被更大的鱼吃掉,明明已经睡了的,你拧开灯掣它又是白天。

养鱼会让我有自己是神的错觉。

上星期一宿风雨,起床的时候,手机多了好几个信息。“你还好吗?”被反复确认几次後,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不好了。

自己好好的,房子好好的,风景不好了。

阳台看出去,湖水被雨打乱,葫芦形状的湖坍了一方,硬生生多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沙滩。

湖边一整排松树都倒了。

把连根拔起的树传给阿简老师。老师说,这好像不是松树,是木麻黄。

原来我连陪伴,都搞错了对象。傍晚到湖边跑步的时候,一路捡楝的,以为是松果,硬是被供奉了木麻黄种子的佛陀,应该感觉非常尴尬吧。

灾後几天,云层一直很厚,天空一点蓝都没有。趿着拖鞋走到湖边,一个一个大朋友都倒下了,和生前一样,一动也不动。石阶和草地也一起拔起来,根不深,但很宽,一直往湖水方向延伸。

阿简老师说海啸後的印尼沿海,就绵延地种了木麻黄。在网上查了资料,才知道原来一直以为是松针的,是木麻黄退化了的叶子。

它们长得很快,幼细如针的叶林非常好让风穿过,但是根不深,被种在海岸线的它们,用来为风灾缓冲,也被唤做“牺牲树”。

湖边空空的,只有在禁止钓鱼的告示牌下钓胡须鲶鱼的陌生人。

天不会一直阴郁

我经过每一棵躺下的树,轻轻触摸曝露在半空中尾端幼细的根,拍拍平常无法触及的枝桠,“木麻黄”,我终於晓得了你们的名字。

才过了几天,市政府开始来收拾。躺着的巨人们被锯成一块一块,露出深红色的心,木麻黄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牛肉木。应该是五分熟的那类。树真好,它们连死了都透着幽香。

我每天都到湖边一次,徒劳地想搬动一块木头回家。一尺长的木头,连翻都翻不动。

他们真的很香,所以白蚁不来。快速生长的他们,内心却那麽厚实,“铁木”,他们的另一个名字。

天终於很蓝很蓝了,那个像赶路一样匆忙的妇人终於又来到湖边快走。遇见她真好,她又如常地说: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得快一些流汗。

经过大树残景的时候,我说:“唉,倒了整排的树啊!”

“很好啊,树倒了,才不会挡着风景。”

牛肉一块一块被市政局移走,在一旁改种了灌木丛。蘑菇一团一团地发。

一口气跑回家,躺在地板上气喘吁吁,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木麻黄的种子沾在袜子上了,实在不好意思让它误会了,老房子的小阳台,实在种不下一棵木麻黄。

真的再见了,我的影子巨人们。天不会一直阴郁下去,好久不见的黄色太阳鸟,相信也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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