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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6/2018
林雪虹·应许之地
作者: niki

结束惬意的长假后,汉娜请我们去她的家吃晚饭。我们在阳台上吃意大利面,那里有一张高脚桌和几把椅子,角落还摆了几个花盆。

那是一个微凉的傍晚。汉娜刚从西班牙回来,她和女友沿着阳光海岸徒步旅行了一段时间,然后和女友道别,朝气蓬勃地回到北京。晚餐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既轻松又愉悦地聊到了最近的旅行和工作。

作为一个刚搬到这座城市的外媒记者,汉娜对北京的一切充满好奇心。她也确实在认真地捕捉这座城市动脉的颤动和气息。坐在阳台,我们能看见不远处的高楼在闪耀着夺目的光芒。电子屏幕闪烁着巨大无比的“北京”两个字,几秒钟后,出现了“我爱北京”的英文句子,很快“北京”两个字又出现了,两个画面不断轮换交替着。

“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我说。

这是坐落于三里屯的外交公寓,附近有我和夏木喜欢的丹麦面包房Gertz和中东餐馆Biteapitta。我们每周都会到那里用餐和买面包,有时候也会在Gertz工作,他们有不错的咖啡和舒适的环境。

我们谈到了这座城市各种有趣或耐人寻味的事物,还有那些想离开这里和搬到这里的人。那是看起来不一样,实际上却都有着想改善现状的明确目标的两群人。城市就是这样一座围城。

“说说你不喜欢北京的哪三样东西。”汉娜对我说道。

我迟疑了一会儿。印象中从来没有人这样问我。当我和朋友或陌生人聊天时,对方谈的总是这座城市的各种优点。我们自然也会谈到它的各种缺点,但那仿佛是突然聊起一颗一直长在身上,不疼不痒的痦子。我们早已习惯它的存在了,没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

我认真思索汉娜的问题。我其实很少对人抱怨。抱怨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和选择。况且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别人的生活。我告诫自己不要过于装腔作势和多愁善感。

可说实话,这座城市越来越不像一个理想的城市了。这里不怎么美丽,天空经常是灰色和污浊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沙土的气味。冬天,一刮寒风,整座城市瞬间便像经历一场沙尘暴般尘土漫天飞扬。多年以前,这里确实经常发生沙尘暴。后来人们种了许多杨树,情况才有所改善。但随之而来的是满天的杨絮像棉花那样到处乱飘。所以你很少将窗户打开。你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走来走去,站在窗前观望外面。世界突然变得很大很遥远。

你还无法对城市里的不平等现象和那些穷困潦倒的人视若无睹。想想去年冬天被驱逐的那些人吧。还有那些被迫分离的母子或父女。

这段时间我断断续续地读着《双城故事》。这是一本由二十八个纽约客讲述纽约城的故事的文集。人们引用了狄更斯《双城记》开头的话,宣称纽约正在经历她最坏,同时也是最好的时光。每当我试图更加了解我生活的城市时,我都会翻一翻它。我想看看大西洋彼岸的大都会的人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还有,他们是否和这里的人有着相似的经历。作家迪奈.门格斯图分享了他和妻子如何在纽约为患有孤独症的儿子寻求所有可能的专业协助。搬到纽约一年半后,他们的儿子从只会几个单词成长为能说出完整句子的小男孩。他甚至能在上课时举手回答问题。

门格斯图坦承所有这些并不是奇迹,而是通过高昂的花费来实现的。我想到过去我的那些孤独症学生。我能想像门格斯图一家经历了什么。同样的故事也在这座城市被讲述。更令人感到无望的是这座城市以外还有更多人连奢想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有人想走进这片“应许之地”。“试试看,说不定能碰到好运气。”他们这样想。

我却偶尔会想离开这个地方。我讨厌在这里生活太久的感觉。当我看到博尔赫斯说他将一直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时,我暗自调侃那是因为博尔赫斯是个盲人,盲人看不见城市的污秽物。

“我相信我的过去是我的将来,我的今日;我在欧洲度过的岁月犹如幻觉,我一直(并仍将)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很快我便纠正自己的想法。博尔赫斯是诗人,诗人不仅仅是用双眼去感知世界的。

我想很久以前我的那个做法也许是对的。将这座城市想像成帕特森,尽管很多时候生活总是充满挑战和令人心灰意冷,我们都还像个写诗的人那样活着。在电影《帕特森》里,那个写诗的公车司机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直面生活的。

哪里有什么应许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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