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翻看英国导演盖里奇去年上映的电影《亚瑟王：王者之剑》。没想到重温过后，滋生了许多想法。

动作场面充份表现出导演独特的运镜手法，切换迅速，拉远推进很有层次感。夸张的脸部特写表露演员的慌张，武器交锋镜头忽尔慢下，着重表现刀剑击碰让人紧绷的锋利感。弦乐点拨错乱，转折点紧贴情节情绪而行。绝望处演员的呐喊被静音，变成压扁而厚实的野兽嘶吼。印象最深的，是电影一开始把亚瑟王由孩童变成大人的过程，用不到5分钟的剪辑迅速带过，眼花缭乱却不拖泥带水，击中重点。这种手法从未见过，简直拍案叫绝！

我想大部份人都听过石中剑（又称王者之剑）的故事。剑烙印了亚瑟王痛苦的过去。一开始亚瑟王拒绝承认自己的力量，自己背负的负担。后来，妓院的朋友，自己的兄弟被残暴杀害，才让他重新把剑举起。曾以为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痛苦增广扩大了，伤痛被同化，于是害怕也一点一滴消散。理解和被理解，是最大的安慰和激励。于是和引颈期盼的众人，奋起反击。

这让我想起电影《蝙蝠侠》里的一句话：任何人都可以是蝙蝠侠。你我都没有蝙蝠侠的炫酷科技，亚瑟王的血统和某个角落等待拔起的石中剑，却都曾如出一辙，经历不想承认自己的力量，寻找自己的害怕，不被理解的孤独，逆境中行驶的荒凉的过程，故事最后蜕变成不再是盲目服从，而是坚持自我，不轻易被击倒的一号人物。这人物，可以在任何领域任何场合出现，不一定非是高谭市或旧伦敦不可。就这方面而言，亚瑟王没有蝙蝠侠被人摧毁身体和信念，被耻笑荒谬天真的理想主义，被相信的人往肚子捅一刀，或发现一直在假装维护正义的人才是幕后最大黑手的经历。他的路倒是走得比较笔直顺畅。他还有可以控制鸟群和巨蛇的魔法师们在背后相挺。想到蝙蝠侠曾被警察当通缉犯追捕，亚瑟王简直是受命运宠爱的孩子。相反的，反派沃帝根一个人的邪恶显得有些苍白孤独。

古伦敦不是罪恶城市，上上下下都是腐朽的灵魂。古伦敦充其量是一群邪恶暴政下被压榨了声音和自由的人民群众。鲁迅说过，最让人心疼的，不是人们没有反抗的动力，而是人们麻木了知觉，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如同被淋湿的火柴，怎么点火也燃烧不起。古伦敦的人们保留着一股崇尚向往美好生活的纯朴动力。这方面，他们是铺满了森林的干柴野草。新国王回归的一把火，点燃了，马上延绵燃烧。

我曾读过一篇研究，在橄榄球场上把一群人分成两组，扣上两种不同颜色的帽子。吹响口哨，两队人就会自动自发和不同帽子颜色的他人形成敌对，奋力的进攻搏斗。先前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邻居甚至是亲人也都抛诸脑后，听命于头上的帽子，形成暂时的敌对形式。大体上，这说明了人颇为根本的服从心理。即使上层的国王施行暴政，官员士兵和普罗大众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有听从放任。

电影接近尾声一幕，眼见亚瑟王像古龙小说的潇洒剑客，在卷起的泥尘风暴里三两下把敌人撂倒，剩下的沃帝根士兵，眼看如此，自动放下兵刃。乍看下去似乎是因为功夫不敌弃械投降，但换个方位思考，或许士兵们也厌倦了暴政，看见充满朝气希望的新国王，必须服从国王的心理屏障终于可以落下。说得文艺一些，便是找到新的依赖感。像长期吃着难吃免费午餐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一顿山珍海味，趋之若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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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类似决议推翻当朝国王这么庞大的醒悟，需要心理上的情绪累积和时间长河的推动。

话说回来，人民群众在高塔下呐喊沃帝根国王万岁的手势有些类似纳粹，不知导演是否有所影射。我想，古时候，高塔大概象征着防卫和权力。历史上，大型建筑都动用大量人力，所以常被人诟病。秦始皇的万里长城，武则天的通天塔，便是例子。带着魔法背景的电影里，沃帝根必须亲手杀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用她们的血来维持高塔的建造。妻子和女儿被他刺中肚子倒在怀里，他所释放的呐喊摄动心魄。但却没有看着父亲被沃帝根先割掉耳朵然后喉咙放血，接着被灭村的小孩的呐喊，来得更凄厉深刻。亚瑟王当时看到这熟悉一幕，显然心底深处巨大的什么，激烈动摇着。

艺术往往有内在结构，即使重复性高，在观众眼里依然有巨大魔力。电影中许多如漫画结构的描写画面，风味独特如电动的音乐，前后交错的叙述，是导演一直不厌其烦在玩的游戏。一如不断出现在麦可积逊歌里的月球漫步，就算看了上百次，还是让人蠢蠢欲动想要跟着节奏跳起来。另外，最后之战里，王者之剑烙印的字母在战斗时发出蓝光，还有高塔崩塌前发亮的电子零件符号似的线条，给古伦敦背景画上满满的现代意味。这大概是导演赋予这古老故事一番新颖气息的手段吧。

电影接近尾声一幕，士兵们放箭点燃一个个箱子纪念死去的人。看到这里，发现自己希望电影放入更多中古仪式或礼仪，价值观之类的东西。这样大致可以体现中古人们和我们不太一样的观念，以及他们对于正义对错不同面向的看法。不过，归根究底这纯粹个人喜好，大概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人也不会太多。电影最后，以一张不完整的圆桌结束。我想，那是为下一个更精彩故事的开头，所做的铺陈吧。

最后，衷心期待电影第二集的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