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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2018
拥抱不完美:旁人如何陪伴幸存者?
作者: 报道:白慧琪.摄影:刘永发

 

马来西亚生命线协会督导王妤娴透露,不是所有性侵幸存者都希望加害人受到法律制裁。他们普遍希望加害人遭报应,但不一定是法律制裁,也可能是希望加害者道歉。

将性侵加害者绳之以法,不是常理吗?现实中,报警往往不是幸存者的第一选择。他们不想把事情“搞大”,不想让性侵经历曝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社会眼光和舆论压力。

当社会氛围对幸存者不友善,守护在侧的知情者成了他们的精神依靠。

陪伴,是一门重要且复杂的功课。



讨论性侵议题,与整个社会氛围息息相关,你我都是这个社会的其中一分子。

(一)加害者社会经济地位

社经地位较高的加害者,如老师、校长、医生在外的形象是前途光明的“好人”。一般人反倒怀疑起幸存者,反问道:“他们有美满家庭和大好前程,你是不是搞错了?”当加害人社经地位较高,更容易加深幸存者自我怀疑,有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遭遇。



(二)媒体报道

媒体报道性侵案件的方式让幸存者有所顾忌。纵使媒体报道并不揭露幸存者姓名,但描述事发地点、时间、过程等,对幸存者来说何尝不是还原现场。

(三)性别歧视

性侵受害者不只有女性,男性遭遇性侵后面对外界更严重的不信任与忽视。例如男性申诉遭遇性骚扰,听者常常关注加害者外貌、身材,还反嘲幸存者“赚到”。这只会让幸存者封闭自己,再也不向任何人诉说。

(四)性教育匮乏

社会、家庭、校园避忌谈论“性”议题,造成人们对性侵事件有很多想像和迷思。事后的舆论、异样眼光往往导致对幸存者和家人二度、三度伤害。

(五)司法环境

关键在于,很多幸存者及家人并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司法程序。王妤娴认为,虽然警方有专业女警处理性侵案件,详问也是为了确保记录详细,但录取口供仍是不舒服的过程,在幸存者听来像被质问。就算幸存者大概了解整个程序,在结束录取口供,也应有专人陪伴来疏导心中不舒服。

寻求法律途径,必须非常坚定。诉讼路太长,有时幸存者差不多已经忘掉经历,又接到传召上庭。诉讼路真的太长,身边亲友的陪伴更显重要。

王妤娴在乎的是,社会氛围、司法程序能否对幸存者更加友善。她曾在法庭见过无助的幸存者,不清楚负责自己案件的副检察司是谁,甚至有者在前一天才突然收到传召。“我们能如何确保每一个法庭都设有‘受害者支援处’(Victim Support Desk),里头有福利局官员、卫生局官员和辅导员,陪伴紧张的幸存者上庭,或者即时疏通他们的情绪与压力。”

马来西亚的司法、社会环境氛围对幸存者仍不够友善。

就连像王妤娴这般有经验的前线社工,理应鼓励幸存者报警,后来她也难说服自己,让幸存者去面对这般环境。

“如果我们整个社会氛围足够安全,让幸存者觉得投报后会被支持,我相信他们会愿意站出来。”



【个案参考】

个案一:过度保护

“幸存者于13岁遭遇性侵。她是家中唯一也是最小的妹妹,上头哥哥们得知后非常自责。事发后全家全力支持她,陪伴上庭,走过整个司法程序。哥哥们自责过去没好好保护妹妹,极力想要弥补。但是小妹妹到了大约20岁,开始觉得哥哥们的保护让她窒息。”

知情者常常感觉内疚,因想要弥补过去而极力保护幸存者。他们往往忘了人会长大,不同年龄层需要不同的关心,随着幸存者长大,知情者也要改变关怀方式。

个案二:家庭内性侵

“幸存者被哥哥非礼,选择先向辅导老师申诉,并要求不能通知家长,否则立刻自杀。然而,身为辅导老师,职责必须马上通知家长,且加害者是哥哥,幸存者有可能再受伤害。辅导老师最后瞒着幸存者通知家长,家长虽然非常震惊,但必须假装不知情。他们私下把兄妹相通的房门换锁,再安排哥哥就读寄宿学校,同时接受辅导。

辅导老师则鼓励幸存者勇于告诉家长。”

辅导老师和家长都承受不少压力,他们都担心,幸存者万一发现家长已经知情,会打破她对他人的信任。但此做法是出于幸存者安全考量。

个案三:幸存者不愿告知家人

“幸存者遭连续性侵,并被加害者恐吓,如果怀孕就会开车撞死她。幸存者原本隐忍不说,但遭受到的恐吓越来越严重,隔了三四个月终承担不了压力,才向家人倾诉。”

大部份孩子不愿第一时间向家人倾诉遭遇性侵,很多家长透过蛛丝马迹才发现。

例如:孩子的行为、性格转变,突然放弃爱好、不爱上学、常躲在房里;身上出现莫名伤痕;内衣裤沾染血迹、分泌物,或者看到孩子发泄情绪的字条。

家长应以闲聊的方式邀请孩子分享,例如“我感觉你最近不太一样,是不是发生甚么事情?”或“你怎么了?有没有事情想告诉我?”,而不是用刺激的口吻问“你是不是被性侵?”、“你是不是被性骚扰?”。

个案四:稚龄孩童不懂表达性侵

“一对父母发现孩子私处有异,带往辅导中心寻求协助。经询问,父母才察觉到孩子很久以前就已开口求助。原来孩子不会形容,只投诉有人摸“那里”,父母原以为是指手脚,最后才知道“那里”指的是私处。

小朋友可能对性侵没有概念,当他们起生理反应,可能会觉得好奇、奇怪或不舒服,却没有词汇表达。越小的孩童,加害者越可能是身边长时间相处的大人。而且,孩童性侵不一定伴随暴力,加害者通常借以“玩游戏”,或者“表达爱的方式”,亲近幸存者,让他起生理反应,觉得怪怪的。孩子往往过了几年,长大后才察觉自己遭遇性侵,且没有阻止事情继续发生,因此陷入自责和混乱。

家长应自小向孩子灌输身体自主意识及认识性敏感部位,告知他们任何人都不能触摸或侵犯,也不能与任何人单独共处一室。家庭内不应避忌谈论身体重要部位,否则可能像上述个案,孩子不懂得表述受伤部位。



个案五:幸存者的内心想法

“幸存者遭遇性侵后向朋友倾诉,朋友非常关心并陪伴在侧。大约半年,幸存者不想一直沉浸在性侵经历,也寻求辅导协助,同时慢慢疏远那名唯一知情的朋友。朋友怀疑自己做错了甚么,导致幸存者变了。原来,幸存者想要重新生活。纵使了解朋友贴心陪伴,但见面时总觉得被提醒性侵的经历,因而选择避而不见。”

每个幸存者都有不一样的心路历程,陪伴幸存者没有固定的方式。不要以为现在给予幸存者,且幸存者接受的关怀,在一段时间后幸存者仍必须全盘接受。

王妤娴:请记得,愿意聆听,过程中全然接纳、尊重、支持而且不批判幸存者。(图:星洲日报)

【知情者的陪伴】

陪伴,是一门重要且复杂的功课。

知情者当然也有压力。一听到性侵事件当下,毫无准备,震惊无可避免。接下来怎么回应、处理、陪伴,压力随之而来。知情者跟幸存者的关系是父母子女、师生或朋友,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有不同。

王妤娴分享,大部份知情者的压力源于自责,“我知道这件事,可是我好像没办法帮他,让他感觉好一点。”她想提醒知情者,幸存者在诉说时即展开自我疗愈过程;知情者愿意聆听,即是一种协助。请记得,愿意聆听,过程中全然接纳、尊重、支持而且不批判幸存者。

当然,在陪伴过程中,知情者也要知道自己的极限,且有必要告诉幸存者。例如身体状况不好,可请幸存者改天再倾诉情绪。让幸存者了解自己可以做甚么程度的陪伴者,同时不会让自己背负太重的负担和责任。

王妤娴提醒,复原之路还是得靠幸存者自己走,知情者能做的是陪伴在侧。因此,知情者过度涉入,可能变成过度保护,甚至妨碍复原历程。

陪伴过程最重要是双方舒服,知情者不该让自己过度负担。如果觉得自己“满了”,不妨去找辅导员,让情绪和压力有所疏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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