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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2018
许裕全 ‧ 家在水乡那一边
作者: kychia

当我把随便搓揉、过水的内衣裤,挂在屋外深绿色尼龙绳上,不经意望见对面几户人家晾晒的衣服也在风中摇摆,像是对我召唤,隐隐有一种情绪在心里如羽毛缓缓降落。待几个小时后衣物干透,嗅闻到自布料纤维散发出来的,揉进了阳光和海风的味道,摩娑了好久才明白,噢!原来这就是日常,生活在此地的感觉。

行李带得不多,阳光、空气、海,在五条港的异地生活,由此展开。

五月初五抵岛,遇小潮,见不到壮观的百户虾米日光浴,倒是空气里充斥着一种休养生息的慵懒。顶着烈焰在木板栈道趴趴走,无头苍蝇乱逛一通,被灼伤的身体部位到了晚上都喊痛,胡乱抹了护肤品安心做睡美男。

翌日醒来,人就黑了。

我站在镜子前惊慌失措,大叫:幸福啊!

不费吹灰之力,就顺理成章成了五条港的临时岛民,黑得发亮的五官是我的身份证,走在街上,四目交投,啊!都是自己人。

到了第三天,才约略摸清北中南三区的方向,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路痴如我,出门不辨东西,旅游意即探险,即便小小一个岛,也常在看似很像的路口犹豫。走错就调头,踩快就刹车,直直走就是天涯海角。幸好某些路段的木板栈道有护栏,不然一天要摔进泥巴好几次。并非我骑脚踏车的技术不好,而是栈道缝隙钉子多,闪闪躲躲轮胎易打滑,当我看到南方小屋民宿主人李建明他娘,叼着烟骑三轮车打我身边悠哉滑过,到板屋补七星网,就觉阿嬷酷到不得了。像李妈妈这样的老派织女,岛上已越见稀少,镇日为海作嫁衣,一天补一件,缝补的都是一去不回头的青春呐!

从鲜肉晒成腊肉之后,地头蛇李建明带我四处拜码头,逢人便介绍。

在香火鼎盛的百年老庙振龙宫前遇到穿着讲究的阿姨,说,这是作家,来这里写故事。

对我而言,作家是令人难为情的称呼,会让人低到尘土去。想不到阿姨有惑,从头到脚扫瞄了一遍问我:作家是什么东西?

我在脑袋里猛翻字典,窘困极了,为了打圆场化掉尴尬,乾坤大挪移胡诌了一个冷笑话:坐家,就是坐在家里的人。

自知头顶有乌鸦飞过,可是阿姨却笑得花枝乱颤,脖子上的金项链几乎把我闪瞎,她说:坐在家里,我也会,我也是坐家!

我嘴甜夸赞阿姨妆扮水当当,她说这几天振龙宫众神千秋,诸神下凡张眼在看,所以隆重了一点。阿姨所言不假,我稍稍留意,发现众阿姨尽是金包银,少女心附身blink-blink闪亮登场,走着踩着都是伸展台,口口声声说这里安全,入夜门不闭户也没有小偷。我不信,充当夜猫子逡巡了一回,发现被骗了,一屋子人睡得与世隔绝。隔日她们补充,说关门是因为防狗,从烂泥巴里爬上来弄脏地板。

真的如此,五条港的狗平时都在栈道下奔爬,整片烂泥地都是它们的奥林匹克运动场。

五条港小而巧,小而无处躲藏,同样的人会在街上碰到许多次,一次点头二次熟,第三次已经麻吉到变好朋友。这就是五条港的好,城市人平时体验不到的人不亲地亲,来者是客,站在同一寸土地,交叠的都是人情。

然而,他们常说,不要客气,客气吃自己。

我 是 听 潮 浪 长 大 的 孩 子

早上8点半我骑脚踏车在大街觅食,糊里糊涂就被一桌大汉招呼进咖啡店,肥臀刚落坐,冰凉的虎咬狮在吆喝中送上,一碟白饭也随之飞抵,还来不及反应,小辣椒清蒸魔鬼鱼和肉骨茶氲着蒸气,稳稳坐镇圆桌中央。

我少有的矜持,吃得小心翼翼,嚼咀着尴尬。不久刚睡醒的水母大王在路上漂过,不知谁喊了声来呷,看似已满桌了又神奇的塞多一个人,不是桌子变大了,而是热情就像哆啦A梦的百宝袋,随时都有惊喜掏出来分享。

从此,矜持男成日晃荡,在不要啦歹势啦极尽推搪中还是鲸吞了街坊的肉粽、咸水粽、炒薯粉条、大包、虾米金瓜饭…………族繁不及备载,每天开开心心出门,然后捧着肚子推脚踏车回家。

五条港是情感的温柔水乡,需要脚步轻缓慢慢丈量,她左傍潮间带红树林,右依巴生港海域,聚落分部呈东北往西南狭长状延伸,头大身小,像极了躺在沼泽里的弹涂鱼。

确实,五条港弹涂鱼特别多,奇怪的是,南区的弹涂鱼体积又比北区的大,尤其潮退的午后,裸露泥泞恶地形,随处可见迷你恐龙满地爬行。倘使在交错的栈板道上经过,就能清楚听到它们自泥地里发出怪异的求偶声,喀喀喀,背鳍竖直吐眼鼓腮,很有小暴龙的架势。可惜它们有色无胆,我一个蹬脚小动作,就引起它们极度惶恐,刷的一声集体大逃亡,不久又见它们从各自洞口探出头来,仿佛在埋怨:冲瞎悔!

相对于邻近的吉胆岛村,五条港算是较为孤独的所在。她静、动相伏相生,每7天交替循环一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百多年来,当地岛民完全依据海上潮汐起落,而衍生出逐潮流而居的生活模式:每月农历初一,十五前后3天,男人被潮流召唤到海上捕虾,大街顿时消音灭迹;其余日子,男人向海洋告假,赋闲在家,大街又涌满人潮。

捕虾人说他们讨的是天公钱,有无放一边,是不能怨的。

若非被虾米之乡的冠冕加持,我们甚且不晓得,自家厨房里每一只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小虾米,极大可能来自五条港。它们都曾被这里的阳光亲炙过,被海风吹拂过,再经由琐碎细腻的家庭手工,慢慢挑拣出来的小确幸。一虾一世界,当我们享用各式料理,舌尖仿佛在嚼咀五条港的身世,原来,我们早已经在餐桌上和她有了情感的链结。

来到五条港第7天,潮汐已在我身上流转了一遍,仿佛经历了一次生命的涨退潮。多亏手机无讯号,人活着又好像消失,无线一身轻,大隐隐于此,顿时觉得被天地抛弃的日子都是捡来的,我悠闲的大象漫步,像鲸鱼搁浅。

如果风从红树林吹向海洋,便可听到转角供奉哪吒和白虎将军的福清堂,不分日夜传诵的大悲咒,像耳语叮咛,每经过一次心灵就被梵音洗涤一次。

从五条港回来后,时间模式自动从农历五月十二转回阳历6月25日,手臂开始脱皮,原是焦黑的皮肤,表层铺盖了刨冰似透明的雪花碎片,轻轻一搓就掉落。人初老,易善感,光荣的临时岛民身份证,开始从身体剥离,然而,那曾被爱过的生命,却恒常的往心里烙印下去。

毕竟,我是一个听潮浪长大的孩子。

欲知更多8月4-5日“美丽生活节,嗨!五条港”活动内容详情,可联络?012-3949800或浏oyeahmedia.com/beautiful/facebook.com/BeautifulLifeFesti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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