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Newsletter 活动
02/10/2018
【专栏】林雪虹·海滩上的事
作者: niki

为了办居留证,我们去了两趟天津,白天出门,深夜回家。在北京,一种被命名为“居住证”的东西突然取代了暂住证,夏木还没有“居住证”,而我的居留证又即将到期,于是只好到他的户籍所在地————天津申请。这原本只是件简单的事情。该死的户籍制。

两趟旅行我们都到海河边散步。我们走了很久,再走下去恐怕就要走到海河的一条支流,那是从前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我们叫它“小桥流水”。那时候无论天气多冷,我们都能在河边逗留很久,纵情地以耳鬓厮磨和拥抱取暖。

我们极少去有海的地方。几年前两个人去山打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马路的尽头,见到一大片暗绿色的南中国海。护栏旁摆着几张肯德基餐厅的桌椅,我们虽然不饿,却也还是坐下来吃了几块炸鸡,因为这体验实在是太美妙了。

少年时代,我和伙伴们在乌拉港还见到过一幅奇特的景象。我们一行人去自然公园寻找传说中的蓝螃蟹,结果真的在红树林里找到了。细长木桥下的沼泽地潜伏着许多红的蓝的绿的小螃蟹,寂静之中能听见气泡破裂的清脆声。阿力率先跑到桥的尽头,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沼泽地变成了又湿又滑的泥淖,无数条泥鳅正在拼命挣扎着游动、跳跃。举目所及都是泥潭,远处泥潭又变成了浅滩,隐约可见它和海水相连,海天一色。

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这些海滩上啊。它们总是神秘莫测,浪漫和被理想化。我们还会在海滩上吵架,甚至赌气地谈论分手。天知道海滩上究竟是不是有能刺激多巴胺分泌或是降低血清素的神秘物质。

伊恩.麦克尤恩写了一个发生在海滩上的悲哀的爱情故事,小说就叫《在切瑟尔海滩上》,我那天刚读完,觉得它简直要比海明威那个《在密歇根北部》(同样是发生在水边的以性爱为切入点的故事)的悲剧要令人揪心。故事设置在六十年代初,一个“根本不可能对性事困扰说长道短的年代”。爱德华和弗洛伦斯刚结束教堂的婚礼,来到切瑟尔海滩上度蜜月。两人的蜜月晚餐充满了忐忑和恐慌。爱德华担心自己在初夜表现差劲,弗洛伦斯则排斥、反感性爱。那个晚上,所有事情确实很糟糕,因为失误、缺乏经验和长久的压抑,弗洛伦斯歇斯底里地冲出旅馆,跑到海滩上。

爱德华追了上去。他们大吵一顿,甚至以恶言伤害对方。长久以来深藏在某处的疑惧和误解在顷刻间统统被发现、放大。这自然不只是性的问题,而是还有阶级和性格的问题。他们只是恰好成了彼此的救赎,拯救对方从生活的牢笼中挣脱。弗洛伦斯向爱德华道歉。她驻足片刻,他没有理会她,于是她沿着海滩匆匆离去。

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面。多年以后,爱德华对自己在切瑟尔海滩上的举止感到惊讶。怎么就那样冲动呢?如果他对性爱和她有足够的耐心,结果就会不一样了。或者是如果他们晚生几年,赶上嬉皮士文化流行开来,人们对性持更开放的态度,问题也就简单多了。如果,如果。可恰恰这就是他们的悲剧。爱德华也终究什么都没做。

小说被改编成电影,还添加了一些小说所没有的情节————年逾六旬的爱德华去了弗洛伦斯的演奏会。像当年承诺的那样,爱德华坐在第三排的9C座上,百感交集地注视着她。

其实电影有几处是被删除了的。有一幕是爱德华躲在幽暗的角落里看着弗洛伦斯的家人。弗洛伦斯压根没有像他当年怒斥的那样,是个“性冷淡的骗子”。她结婚了,还有了小孩。看到这一切,爱德华露出了一种包含着自嘲、不忿和难以置信的笑容。

他很可能是在自我嘲讽,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还有和那户籍制一样该死的要强。

分享到:
热门话题:
更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