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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1/2019
邡眉·纪。深渊归来(下)
作者: niki

我比划着手,表示回到住所会付她钱。她应该没听懂,笑着摇头,推着我的臂膀让我去找石头。我怕迷路,指地上,它们都是石头。她摇头,很正经地看着我,两掌作弧形,比划“椭圆形”吧?我点头说明白,但忍不住用手兜圈转弯,加上害怕的表情,再拍拍心口,“怕迷路。”

她指向最靠近的丛林,用手指在空中画一小圈。意思是别走远。这我懂,这次我绝对不会走远。今早失去理智的行为,兴许是氧气稀薄所致。

这里的树矮小结实,枝叶硬邦邦,绿叶不是很绿,如同上了蜡,刮在皮肤上不只是疼,还会皮开肉绽,还会勾住头发。我唯有拉起衣帽缬紧领子,钻进丛林。

不一会儿就听见水声。我随行随手把树枝交叉缠绕当记号,它们都是死硬派,不容易妥协分开,就强着,正合我意。

虽然风声灌耳,流水的哗哗声响依然清晰得很。原来是个小瀑布。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但白哗哗的水从稍高的岩石上潺潺流下,流到不远处水竟凭空消失。奇特的地理环境。

我拾步前行,河水里有许多鹅卵石,圆滚发亮。这里可是一座充满穿透感的的荒山,要多少岁月多少的冲击才能打造这么完美的石头?

我凝视这奇异的神山————克劳克山脉(注4)的最高峰,近在眼前。

丛林里忽有鸟叫声,我警醒,快速捡石头,发现它们实在美。不犹豫了,用外衣兜起,捡了好多好多。直到我察觉前面有动静。抬头一看,我僵住,冰冷的水其实早已冻僵我手,可我并没因此停止跟荒野抢夺收成,但此刻意识到危险,我才停下愚昧的举动,不敢动弹。

两只巨型蜥蜴,在溪水下游。一只踩着另一只,水里厮杀中途停下,是我惊扰了它们。

很明显是一老一少。老的处于下风,一只眼早瞎了,结痂,干的痂脱落一半,与生俱来的盔甲新创旧伤疤痕累累。年轻的意气风发,昂首,目光炯炯,没半点怯意。它胜券在握,一爪几乎掐断老的脖子,三爪死死摁住老家伙,咬得它血肉模糊,鲜血滴落。怎么还要垂死挣扎,这老家伙。

上天给它们盔甲,不是为了在艰苦中有保护世界在寂静与专注中持续只要那个国家博物馆里的女人/在画出的寂静及专注中/把牛奶从瓶中倒进碗里/日复一日/这个世界/就不应该结束————辛波丝卡〈维梅尔〉自己的能力,好好生存吗?

干吗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偌大一座荒山,难道就容不下两只爬虫类?我不惯于悲悯的心在抽搦…………但危机感火速蔓延,一面思量逃跑,一面防备它们转身攻击我。如此巨大的蜥蜴,连尾巴少说也有两米。我可不想成为它们的午餐。

我喃喃祈祷:你们继续打吧!我只是路过。

它们眼睁睁目送我全身引退。

回到货车旁,有关蜥蜴纷争的事,我没有告诉眼前这位陌生的母亲,我怕表达错误,吓坏了她。她看见一大堆鹅卵石,叽里咕噜直夸我。接着经过一番非比寻常的认真、不厌其烦的指导,我根据她的意思将石头一块一块叠堆起来。

尔后,我惊讶它像个墓冢。

接着,她用尽办法让我亲手把花一撮撮插在石头堆里,我没有不懂,我只是装不懂。

我很生气。我是要把这些麦秆菊带回去的,她无法理解这几乎是我以生命交换回来的硕果。现在执意要我把它们留在荒山,说得过去吗?他们一家人不也要走吗?这么美的花,谁留下来观赏?

少女回来了,我难过得本想追问。可一旦碰到她粗糙的双手,看到她那一圈被淋淋汗水湿透的衣领,脸上又是污泥又是汗珠,我不忍心了,我寻思自己有什么委屈可言?

最后,我们回到Buntu Tuhan,我们从山的另一端进入村口,依然穿越透着绿光的丰盛果园,虽然已是黄昏,同样有振翅昆虫飞舞,还有蝴蝶,这里的静谧与无争涤净我心。

见从深渊归来,村民激动得又哭又笑,仿佛见证一次神迹。原来迷路的人大部份都会成为孤魂。

再回首,已二十年。

梦里,时而徘徊在迷途山路,偶尔为不死花举行葬礼,偶尔异变蜥蜴…………想起曾经的愚昧,思想如斯浅薄,自己汗颜。深渊归来,顿然领悟,是上天赐我最大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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