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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1/2019
【我的人间观察报告】魏雪仪 ‧ 我和新年越来越老

这个岛滴滴答答了许久,是在吃下芝麻汤圆后,才突然治好了天气的风湿。

“早知道就早一点吃汤圆好了!”我在电话里和爸爸抱怨。

我其实很喜欢这样很热很热的天,我不用再盖两番被子了。这样热得耳鸣的天气,隐隐地嗅闻到从远而至的烟硝,属于新年的烟硝。

我感觉到,我和新年都越来越老了。

或者应该说,我和我的新年都越来越老了。我的新年他意兴阑珊地爬起来去剪头发,周末把山留在身后,走进发廊坐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好几个小时,发型师和助理一起弯下身来6只眼睛检视镜子里的人,这真是一个无法自在的日常项目。

镜子外的那个人她拿出郭英声的《寂境》,是路寄给她的功课。

比起功课本身,路为什么觉得她应该要读,或者喜欢这本书,后面的意义更叫她玩味。有一次他寄了《廖人诗集》给她,阿廖有两个眼珠/一个在甲板上/一个在雨鞋底/。

她读得狼狈,读不懂。

“谁看得懂啊?”路说。

发廊低低地开着新年歌。编曲噪杂歌词敷衍,但你要怎么讨厌拼命祝你一帆风顺发大财的人呢?

“我害怕人。被太多人围绕我会非常想逃跑……我的衣服一定要有口袋,不安的时候就把两只手插到口袋里。自己的展览我也不出席,真对不起……”

我在黄丽群记录的郭英声里,读到了Vivian Maier,这个对全世界的人来说都是陌生人的迈尔女士。

我是在纪录片《寻找薇薇安.迈尔》里认识她的。一个叫约翰的房产经纪在一次二手拍卖会里用380美金标下了存放着3万张底片的迈尔女士的遗物。

约翰冲洗了其中一些照片发放到网上,引起了关注后决定开拍《寻找薇薇安.迈尔》的纪录片,纪录片里面试图追溯了迈尔女生谜样的一生。她有法式口音和法式的母亲,她有收集癖,她是一名不太称职的保姆。没有更多了。

喜欢后期的彩色照片

你也到网上去搜寻Vivian Maier,她似乎拥有一双精锐沉静的眼神,在50年代纽约与芝加哥的街道上漫游,似乎是不带想法和期待让世界在她眼前发生:探看大箱子的小孩/被喂养的鸽子/风吹过裙摆的瞬间,那些未完成式的瞬间,观看的人继续完成。

《寂境》的最后,由好几个人来说他们的郭英声。我最喜欢郭英声的母亲来叙述她的儿子,一如我喜欢郭英声叙述他的母亲一样。

“……假如超脱母亲的身份……我更喜欢英声那些低调的作品,但是终究我是个母亲,情不自禁的把眼睛落在颜色活泼清新浪漫的作品上,因为从这些作品,我知道英声必定过着愉快的生活,世界上有什么能比儿子快活更叫母亲高兴?”

我也更喜欢迈尔女士后期的彩色照片,迷人的Kodak EktaChrome的底片温度。一手提着花一手提着手提袋的女士、后腿打上石膏的狗、包扎后露出秃顶的男人的背影、左腿打上石膏右腿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赤裸上身窥看泳池的老人们。

这些因为一千万个偶然组成的瞬间、缺乏解释而显得滑稽的瞬间,都让我更愿意相信捕抓这些镜头的人在那个当下是促狭且欢快的。那是一种“一个陌生人的快活能让另一个陌生人高兴”的莫名时刻。

我老老的新年似乎振作一点了。

刘海留在眉毛上,发型师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说:新年快乐!

镜子里的人也说:新年快乐。

镜子里的人走出镜子推开发廊的门,热气扑面而来。

当时间的河流无数次的经过我们,我们又回到原来的地,曾经熟悉的人笑着对你说“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又或者你变了好多”时,就好好地观看隔在我们之间的海,不然还能怎样呢?

副刊 ‧ 文:魏雪仪(马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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