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西马老师都很抗拒被派往东马教书，可是有这么一位来自西马的年轻人，却自愿到东马偏乡执教，在那里度过了愉快的3年。

砂拉越，对许多西马人来说是个神秘的地方，而这地方恰恰是我教学生涯里被调派前往的第一个地方，也是我服务了3年的地方。

3年，说长不长，但毕竟是我的第一次调派经历，种种的心路历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概括的，要分享的故事还真的有点长。希望这故事能够让大家对砂拉越这个地方有所改观，而我更期待的是，这故事能够鼓励更多的学弟学妹也到东马执教！

第一回：初生之犊

当初要选择调派的州属时，我这个彭亨人毫不犹豫地把东马的砂拉越和沙巴都放在首选，第三个选择则是霹雳州。可能是听了很多讲师的鼓励，说要趁年轻的时候到外面闯一闯，所以我就选了最遥远的地方，而且还这么幸运的让我“中头奖”了！

不得不提一下我报到的经历——还记得调派的那一年，选择雪州的同学们都纷纷在开学时就得到了调派通知，而我们那些完全没选雪州的人，就只有无止境的等待。就在某一天的早上，第二批的调派成绩公布了！毫无意外的，我如愿被派往首选州属砂拉越。我兴奋地跟家人分享这个消息，但待我静下心后，才惊觉隔天早上就要到吉隆坡报到。天啊！报到的意思是说马上就要飞过去了吗？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下午匆匆把身体检查报告和宣誓纸给处理好，然后随性地用一个24吋行李箱来收拾细软，晚上就独自开车到吉隆坡过夜，准备隔天的报到。

来到吉隆坡，当时第一批调派到东马执教的五百多人中，我只找到另一个华裔的名字。没错！我们就是那五百多个人中唯二的华人。在茫茫人海中，我很快就认识了这位新朋友（接下来简称莲）。砂拉越完全不是她的选择，所以得到通知时，她吓得快哭了。我们俩在这里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相对的，马来同胞则抱着很乐观的心情，准备迎接这一切的新挑战。在报到后的那3天里，官员们一直提醒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之类的，3天的活动搞得我快精神不振。

到了第四天的凌晨4点左右，我们一批一批地被送到机场，再一批一批地飞到砂拉越古晋。在那里的两天一夜，很多人都是初次到东马，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通知。到了第二天晚上，我们被安排在酒店泳池旁，依据县区来领取调派信。当大家拿到信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拿出手机查看这些地方的地理位置，结果发现都是一些大家陌生的地名，包括我即将要去的马都中华小学（SJK Chung Hua Matu, Daro）。但非常幸运的是，我们唯二的华人被调派到同一个县区，可说是超级有缘的！

拿到调派信后，隔天一早我们又一批一批地被安排搭巴士到砂拉越的各县区去。这一路上尽是花草树木，不然就是一些高脚屋，休息站也是非常简陋的。从古晋到诗巫，我迷迷糊糊地度过了10个小时的路程。依稀记得，在巴士里接到一通来自校长的电话，她对我说的第一句是：“别怕，你不要怕！我们这里很好的。”当时我心里就想：我没怕，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回：初到此地

原来，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诗巫，一个我还算熟悉的地方（我室友的家乡）。巴士把我们放在诗巫的巴士站，然后继续往民都鲁的方向“放人”。

有人接应的话算幸运，没人接应的则是心慌慌等待“救援”。我的校长（接下来简称谢校长）是当天早上才接到通知，得知我远从西马而来，她便亲自驾车从马都出来接我，你说我怎能不感动，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而莲就没这么幸运了，她的学校并没有派任何人来接应她，当时还真替她可怜。还好谢校长也曾是该校的老师，跟该校的老师联络后，也一并把莲接走了。我们在诗巫过了一夜，听了谢校长的描述，得知马都刚度过一场严重的水灾，目前还处于退潮的状况，这让我不禁更期待了。

在这里不得不讲解一下马都的地理位置，每当有人问起时，我都只能说从诗巫城里去还需要大约3个小时，其间车子必须上渡轮过两条江。而如果要仔细地说，就有点复杂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来嘛！哈哈！）。

马都是个距离诗巫约130公里的小镇，它不是小岛，但也不是车辆能够直接到达的地方。2014年之前，要进出马都，人们都会选择到拉老县（Daro）搭快艇。当时只有一艘渡轮在运作，若要开车过江的话，万一倒霉错过了其中一班渡轮，就得在码头等上约1小时，渡轮才会回到这一边的码头，所以大多数人都宁愿搭快艇“出城”。但我非常幸运的，在我来到这个地方时，已经有两艘渡轮在运作，所以只需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就能去到诗巫了。不过我也试过在大日子或是其中一艘渡轮停驶时，遇到很多车辆要上渡轮，单单在码头排队就花了3个小时。

话说回来，那天我坐着谢校长的车，第一次上了这两艘渡轮，渡过了传说中的两条江，驶过了好多段笔直的乡间小路，路旁偶尔出现长屋……这一幕幕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因为那可是我第一次来到马都，一辈子都难忘的吧！

那一天长途跋涉，当终于来到马都，下车一看，还以为这是一间“水上学校”。当时，学校门前的道路还有大约一呎高的积水，校门口有一段木桥又没有栏杆，所以脚下踩的都是未知，还真有点儿紧张。

初到此地时，看到的除了水，还是水。说起来这里的水还算很特别，因为这水是很清澈的，不像Teh Tarik般的黄江水。由于来回租的房子还需要涉水，因此校长暂时安排我们在一位学生的家借宿，那地方就在距离马都约半小时的拉老县。莲要去报到的地方正是拉老县里的学校，因此我们就此别离了。而我呢，从接到调派通知开始，一共折腾了7天，才正式安顿下来。呼！

第三回：与水共舞

第一天上班的装扮通常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要给第一次见面的人留下好印象。而我们的第一天，则是穿着便服、短裤和拖鞋，简直就像要去巴刹，有够特别的吧？呵呵。前面说了，因为水灾后的马都还处于退潮状态，所以上班的第一天我们还需要涉水才能进入学校。

不过，我在马都的那3年都没遇上很严重的水灾，我算是幸运之星吗？听说在我报到的不久前，学校范围内的积水曾有一条大蟒蛇游过；接下来的几年里，学校的对岸还常有鳄鱼先生出来晒太阳。每当我跟别人提起这件事，他们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别怕别怕，这些都是非常难得的经历，试问多少人会有如此的机会，近距离看到野生鳄鱼呢？有时候，学校的保安员若发现鳄鱼先生在对岸晒太阳，还会邀请我一起用望远镜“偷窥”呢！哈哈！

在学生家借宿的某一天，学生突然邀我去游泳，我就好奇在这种乡区也有游泳池吗？只见他“全副武装”，然后绕到屋子旁的河边便跳下去了！当下我简直傻眼，心里不断地想：河里会不会有危险动物啊？这河到底有多深啊？他就这样来回跳了几回，我在一旁不禁为他担心。当时还是雨季，河水又超冷的，还不断有冷风吹过。这一幕让我太惊讶了！这超大的“天然游泳池”真是让我太羡慕！呵，这就是乡区的生活，就是我即将要体验的生活。太棒了！（最后我也没勇气就这样跳下去啦！）

在马都到处都能看到河流，也有部分地方是靠海的渔村，少不了美味的渔产。在这里，我体验到第一次用竹子钓鱼，以及把活生生的蚯蚓抓起当作鱼饵。我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都在这里一并挑战成功了。

多得学生带路，我第一次钓鱼的收获还算不错的，说不清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往后的日子，我也跟他们学了很多在乡村生活的知识。

第四回：旧校舍的终结者

其实，马都中华小学在没淹水的时候是很漂亮的。校舍全是高脚的木板建筑物，看起来有点像长屋，它基本是由7间课室、3间办公室组成，旁边还有一个篮球场和停车场。礼堂？电脑室？音乐室？操场？都没有。试想想，学生人数逐年增加，我们有足够的课室就已深感万幸了。在我报到的时候，最古老的那栋校舍已被判为危楼，有局部的倾斜，大家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在这栋校舍里活动着。所以，为了摆脱涨水的危险和快要倒塌的校舍，谢校长在服务的9年期间，不断地努力筹建一栋新校舍。

我在这里服务的3年，也正是这校舍最后的时光。就在我离去前，新校舍正式开幕，并在2018新学年正式全面启用。那我又在“她”最后的这3年里做了什么呢？谢校长是个非常开明的校长，只要我有任何的想法，她都会全力支持。因此，我对这校舍做过的事情还真不少。

首先，我们复兴了荒废已久的篮球社。学校原来的篮球场并不是标准的篮球场，除了地面粗糙，场地的尺寸也比较小。但又怎样？我们还是成功地在这里办了3年的校内篮球比赛，燃烧了不少热爱篮球的少年心。这还得多谢肯陪我一起疯、一起晒太阳，完成这一次又一次不可能任务的老师们。但随着新校舍的启用，这篮球场也同样地走入历史，篮球社也跟着我的脚步离开了。不过没关系，至少我不会忘记篮球场上那些开心的笑容，还有那些在篮球场上洒下汗水的日子。虽然我们只是办校内的比赛，但看到孩子们为了篮球的那份坚定和奋斗精神，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篮球，非常热血，也是我想要传下去的一团火。在这3年里，我想我做到了，心已足矣。

再来，我也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许多色彩，当中最有意思的是这一幅《我在马都看世界》。这一幅壁画看似简单，但背后的意义是极其重大的。为什么我会想要在这里画一幅以地图为主题的壁画？

我初到此地，大家都会问我来自哪里，我每次都会回答“西马”，再仔细一点就是彭亨。一开始，许多学生都以为我是外国人，因为我说我需要搭飞机才能来到这里。乡村的孩子实在缺乏对世界的认知，有些甚至认为砂拉越的民都鲁、美里就是外国了。所以，我就画上了世界、马来西亚和砂拉越的地图。我想要让他们知道世界有多大，马都有多小，借此开拓孩子们的世界观。最后，我和一起完成壁画的老师们和孩子们用手印制地球的形状，并留下一句自创的标语“我手绘地球，世界等我游”，是我对这里孩子们的一份期许。

在这3年里，他们认识了我，一个需要搭飞机过来的马来西亚老师。身边的人也对西马多了一分认识，而我自己也了解了许多东马的真实面，这就是我一直说的文化冲击。对我而言，我在这里学到的、认识到的，是教学生涯里的恩赐。我所“带”回来的经历，不管是跟现在的学生分享，还是跟其他老师分享，我都觉得是一种荣耀，在无形中更是一份使命，一份要跟别人分享这美妙的使命。不要觉得远离家乡会失去很多，其实你会得到更多。

第五回：当我们“童”在一起

“当！”上课铃声响起，我就会变成大小孩，和孩子们“童”在一起。不过，若要把这3年与孩子们同在一起的故事说完，再给我10页也不够。接下来，我唯有简略说说我在这学校做了哪些事儿。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虽然远到砂拉越生活，但又非常幸运地让我去到最多东马朋友居住的诗巫省，而最幸运的就是来到了这间乡区小学，遇到了一位好校长和一班超棒的同事，他们无疑是我这3年来的开心泉源。因为有他们的无限支持，我才能做很多别人想做，但在城市小学做不到的事情，也实现了很多我疯狂脑袋里的想法。以前，常听人讥讽师范学院所教的理论都是空谈，其实并不完全如此，因为我成功在这里实践了。

因为谢校长对我的信任，让我掌权设计与工艺（RBT）这一门课的主任，我才可以做很多“不平常”的事情。回到西马的小学后，还以为设备会更齐全，怎知这门课被主科挤出局，还受到诸多限制，一点都不好玩了！

马都中华小学的校舍可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让我玩得最尽兴的无疑是那小小的厨房。不管是RBT课或是华文课，我都可以在这厨房里上课。有时候，若正课的时间不够用，我也心甘情愿在星期六的早晨跟他们一起“煮饭仔”，校长完全不担心我们会把学校给烧了呀！正因为我们没有食堂，所以自己吃的东西就自己动手做吧！

另外，贪玩的我还跟校长说要在篮球场旁设立菜园，她二话不说，就叫校工搭了几个框架。这是我第一次亲手种菜，每星期两节的RBT课是我当时最期待的一门课。我和学生从零开始，一起搬土、松土，还有每天上课前都会到菜园照顾那几株小小的心血，一起看着它们发芽、成长，一起收割和享用。到最后我发现，真正学习的人其实是我，因为有些学生每天都会在家里的菜园帮忙，不像我是第一次种菜。

还有，去年的道德课，为了让学生体验分工合作的精神（其实也是我贪玩），我就带着5个“傻瓜”陪我展开校园美化计划。我们首先在校园四处逛逛，然后提出各种建议，再经过讨论和投票选出最适合的计划。就这样，零经验的我们决定在篮球场和校舍前的停车场之间，凭空变出一个水泥小阶梯。

刚开始的时候，我凭感觉用一些木条和木板帮他们搭了一个支架。我还以为万事起头难，结果混合水泥才是最困难的，搞到连校长和校工都看不下去，纷纷主动来帮忙。但最让我钦佩的是孩子们的毅力，好几天烈日当空他们都主动加班，一口气把它给完成。真的不能低估孩子，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负责拿手机帮他们记录这几天的汗水。最后当看到他们满足地在小阶梯走上走下，其他学生也善用这小阶梯时，心想这一切都值了。

除此之外，还有第一次在校园里拍MV、第一次围着校园小池塘写生、第一次跟学生吃“营养虫虫早餐”，还有无数个停电的日子、无数个与鼠辈搏斗的日子、无数个疯得不像个老师的日子……说也说不完。

最终回：回不去的从前

如今，我已离开了马都，离开了砂拉越，回到彭亨州一间乡区小学执教。这所小学的本质跟城市小学没什么差别，因为一样要追求卓越，不是我所熟悉的乡区小学。

在马都的日子，细数只有2年又10个月，对我来说实在不够。在我拿到调职通知时，我像个孩子般大哭大闹了几番，才终于肯接受这事实。回不去的从前，留下回顾的空间，就让这一切的美好永远留在回忆里……

听了这么长的故事，你是否对砂拉越的乡区小学有了更深的认识？在那里，也许生活上会面对许许多多的挑战，比如说停电制水、交通不便、要跟一些小动物搏斗等，但其实你获得的回报是无价的，那正是教书的乐趣。

教育之路在我国是越来越难行了，回到西马后我更甚感无奈，还好在我初入杏坛之时，来到了一个可以实践理想教育的小地方。对我来说，与教育理念背道而驰的地方，才是最恐怖的！在马都，不管是同事还是校长，街坊还是学生，都给了我很多学习的机会。不敢说我因此变成了很棒的老师，只能告诉你，我在这里毫无压力下，坚持了对教育的初衷，这才是最难得的。

在东马还有很多值得我们去发掘的美妙，所以你会踏出这一步吗？期待听故事的你，以后也能成为说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