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日文“幼幼班”时，班上有个不懂中文的华裔男生，常会问我：“这个汉字你是怎么‘画’出来的？”我没听错，他真的是用“画”这个字。

在英国留学时，曾经应3个欧洲同学的要求，写了几个中文字给他们看。当时他们啧啧称奇地说：“你根本是在画画嘛！”

唔， 或许本来中文字就是象形文字，是从图像演变而来的，所以写汉字这个动作看在不谙中文或日文的人眼中，很像在画画吧？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上学之前的儿时时光根本完全记不得。所以可以说记忆里只有已经会写字认字的自己，不记得还是小文盲时眼中的中文字是不是也是一幅幅的画。总之没有哆啦A梦借我时光机我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而今天的我已经看不出中文字里的画了。

然而在韩国“游牧”的某个早晨，吃着早餐时突然注意到牛奶盒上的两个韩文字。第一个字是上面一个圈圈，下面是一个大写的T；第二个字上面也是个圈圈，下面则是一个有两只脚的大T（也可以说像数学里的符号Pi）。第一个像双手张开、两脚并拢的人；第二个则像双手双脚都张开的人。噢，原来韩文里的“牛奶”两字长这样，还真可爱！

在首尔旅行时，离租住的小公寓最近的地铁站叫“大兴”Daeheung。等着地铁时盯着那两个字看，觉得heung那个字也长得太可爱了吧，根本就是个戴帽子、张开双臂的雪人嘛。一点、一横、一个圈圈、再一横、再一个圈圈 ——是不是很像？

多年以前有个韩籍美国人对我说，现代韩文是一种拼音文字。当时我也没有多问，只是每次看到韩国文字，一个一个独立的字，怎么看都比较像中文字多过像英文、法文、德文，怎么会是拼音文字呢？后来有一阵子迷上一部韩国综艺节目《金炳万的丛林法则》，看了几季后，有一天突然从韩文字幕里明白了韩文是一种拼音文字这件事。原来，同样是由几个字母拼出一个字，韩文却不像英法德文等一个一个字母排排站，而是“堆叠”起来，如我的韩国朋友说的，像乐高积木一样。

譬如，“金”这个韩国最普遍的姓氏，韩文念作Kim，刚好和英文一样是由三个字母拼成。右边是一个像7一样的字母（不同的只是下面那一划比较偏向中文字的“撇”），左边是一竖，下面一个四方形。那个貌似7的字母、那一竖、还有那个四方形分别是三个字母，发音刚好对应英文的K、I、M。差别只在英文是三个字母排排站，韩文则像中文字的写法一样，从左到右、从上至下，把3个字母堆叠成一个字。

汉字很像图画

而上面说的那个长得像戴帽子的雪人的heung字，分解开来也是由3个字母拼成的——一点一横加一个圈圈是一个字母（h）、一横是第二个字母（eu）、圈圈又是另一个字母（ng）。只是这个字是由上而下“叠”起来的，没有左右排列。为什么？不要问，毕竟说穿了在韩国我也只是个勉强认得几个字的文盲而已。

把字拆解开后，看到ㅎ这个字母又很像戴帽子的橘子，跟济州岛到处可见的特产harubang橘子的差别只是，后者戴的是顶迷你瓜皮帽，前者则戴着一顶宽边帽。呵呵，这就是所谓的外行人看热闹吧？

所以不懂中文或日文的人看汉字时就是这种心情吗？无论如何，韩文字母对我来说更像符号——圈圈啦、四方形啦、少了一边的四方形啦、少了两边的四方形啦、H啦、少了右边的H、少了左边的H等等等，要“画”出来并非难事，显然比“画”复杂的汉字容易多了 。

话说回来，或许因为不谙中文和日文的人会觉得汉字很像图画，所以老外好像还蛮喜欢把汉字刺在身上似的。以前在雅典的旅舍就曾遇过一个把“爱”刺在身上的人（忘了他从哪一国来的）。然而残念的是，他那个“爱”左右颠倒了，是个“照镜子”的爱。

好些年后在东京也遇过一个把汉字刺在自己身上的阿根廷人。阿根廷人似乎很崇尚日本文化，花了很多钱从南美洲飞过半个地球来到日本，准备玩一个月。由于他前一天刚抵达东京，所以我边吃早餐边与初到贵境的他分享在日本可以做什么。那次旅行终于成功泡上温泉的我，一试成主顾，逢人都狂推：“一定要去泡温泉！”说完这句话却瞄到他左手臂内侧的刺青。有刺青的人不能进温泉，因为在日本，刺青一般会跟黑道画上等号。“不过你这个刺青位置不明显，应该可以混过关吧。”“为什么不能？我是音乐人，不是黑道。”阿根廷人语带委屈地说，还给我看他肩膀上另一个刺青，刺着“爱芸”两个字（日文里艺术的艺写作“芸”），以证明自己深爱艺术。可是我相信也没有用啊，要温泉设施的经营者相信才行啦。

阿根廷人说他之后要去金泽，我因为到东京前才去了金泽，就顺便告诉他金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看看。他饶有趣味地听了之后还找来纸笔，拜托我把那些地方的名字写下来，让他可以拿着那张纸问路。我于是在纸上写下英文和日文的地名，而他则在一旁用看魔术表演的眼神看我写日文。

写着写着突然感觉“温泉”两字怎么不太像日文啊？突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写了中文，而不是日文（其实中文日文写法一样），便随手划掉那两个字。划下去的瞬间，“NO！！！”阿根廷人发出一声惨叫，仿佛有人在他心爱的吉他上乱涂鸦似的。好吧好吧，是我错了，我写回去“还”你就是了。

就不过才两个字而已嘛，而且还是我自己写的，需要这么悲惨吗？或许在“画”不出那些字的人眼中，真的很珍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