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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4/2019
【逆旅人】沈明信/慢,但一定到
作者: 沈明信

爪哇岛在地图上“一”字排开,我这趟“从左到右”的行程越过整大半个岛屿,一路的行程并不顺利。

先是被告知航班取消,再来发现行李遗失,除了贴身带着的护照和钱包,什么身外之物都没了。被慌慌张张的地勤人员安排挤进9人座的客货车,从泗水国际机场一路颠簸3个小时到玛琅(Malang)。Malang,在马来语本就有着“不幸”的意思,想想真的是前途堪虞。

挤在狭小的车厢里,手肘一伸就碰到邻座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年轻的母亲有一点紧张,不时用手护住孩子的头。下车时,我合掌感谢大家,车里前前后后的乘客一起出声回礼。但我很清楚,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沉默,不知去向的外国人。

 孑然一身,在陌生的巴士站下车,看着玛琅拥济的人潮和车子。我选择在邻近的加油站等一名爪哇朋友前来接头。远处可以看到灰蓝色的火山,以及半山间的一朵云;路旁一棵参天的枯树,在晚风中枝桠颤动。就这样舍却一切,漂泊异域,还颇有禅味。

东爪哇傍晚6时天就黑了,人很多,路灯却很少,触目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我在晚风中站了一个小时,为我加油打气的,是巴士站的名字,偌大的招牌写着“Arjosari”,以印度神话骁勇善战的阿周那为名,遥对远方的阿周那火山(Mt. Arjuno)。

这里并非不幸之地,而是勇气之地。一直等着,一直到萨桑卡喊我的名字。

萨桑卡是一名青年历史小说家,写了一系列关于满者伯夷王朝的小说。我在雅加达的书局见到他的著作,书页写有脸书账号,就与他联系上了。素未谋面,就为了追逐满者伯夷的历史:藏在雨林深处,埋在火山灰下,500年前那传遍东爪哇的佛迹、梵音,是怎么样的一个神秘风貌?

萨桑卡托朋友借来一辆残破不已的老爷车,一路颠簸走向白雾弥漫的丛林深处。

“你就这样大胆。”车子没有车窗,萨桑卡迎着灌口的晚风对我说道。“这里治安不好,我妈不放心你一人在城里投宿,让你住到我家。”就这样,我因为爪哇人的热情好客,住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庭里。

人与物的流转与飘泊


 夜里,机场断断续续传来消息,说行李箱找到了,已派人专车送来,预计午夜12点送到。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萨桑卡请我先去休息,独自在外留着一盏灯,专为我等行李。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竟有难得的安详。行李箱里有我的日常衣物、经书、念珠、惯用的文具,和此行采访收集的资料。东西不见就算了,虽难免可惜,但希望它们能遇上一个好人,物品都用得上。那一夜,我想的尽是人与物的流转与飘泊。

 次日,金色阳光照射进窗,主人家敲门请我到屋外。泥泞路上,一名白发苍苍的大叔,骑在一辆破旧的摩哆:“送行李的车子半路坏在山区,我怕误事,租了摩哆送过来。”

枣红色的行李箱被他用4条绳子实实捆在后座,他一时解不开,就用打火机烧断绳子,再小心翼翼地送上来。对他而言,这一夜的奔波有如云淡风清,我却有说不出的感动。这片土地,让我承受太多的善意。

记得日前困在雅加达拥挤的街头,车龙里的巴士在喧天的车笛声中如如不动。布满尘土的后车窗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Slow tapi pasti”,像一名透视世间荒谬的哲学家,不忘在艰辛苦难的日常生活中自嘲。

慢,但一定到。

当时只觉得好笑,如今回想却让我自省,对于生活,为什么我总有那么多的抱怨、怀疑和犹豫呢?

打开失而复得的记事本,看着上头注明的“爪哇佛教”4个字,题目很大,人却很渺小。我在新的一页写下“Slow tapi pasti”,我的爪哇之旅正要开始。

我的心情,像清晨的阳光一样灿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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