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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4/2019
【我的人间观察报告】魏雪仪/无人知晓
作者: 魏雪仪

当我说出“未来”一词,

第一个音节便已成为过去。

——〈三个最奇怪的词〉 辛波斯卡

在云南大理看过一幅沙画图。方方的玻璃相框里面囚禁一座沙的山。“每倒一次样子都不一样的。”女孩说。留不住时间,那我们留住沙。

有一天晚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A和朋友去喝酒了。我自己一个人,但有人等一下会回来。这个有尽头的孤独时刻,可以让自己掉进海里。他回来的时候会把我捞起来的。

我想好好地再看一次《无人知晓的夏日清晨》。有时候就是这样,像探访一个老朋友一样不停地重看一部电影或是一本书。历久弥新,久的是电影,人总是新的。你没有一刻是相同的。

我又准备好再碎裂一次了,这部电影会针你的心,当你知晓电影在真实世界里是一块真实发生的社会新闻,你的心就更碎了。

电影叙述遗弃。浪漫的妈妈带着4个和不同男人生下的孩子,搬到新的住处。她和长子阿明骗着房东只有他们两个,再偷偷把更小的孩子装进皮箱带进房子里。除了阿明,弟弟妹妹们都不许站在阳台外让人看见。

他们愉快地玩笑吃饭。妈妈亲暱地帮大女儿京子的手指甲上都擦上了丹红的指甲油。后来妈妈又恋爱了,她留下了一些钱,轻悄地离开了。阿明带着弟弟妹妹们独自生活。其中有一幕,京子手指甲上的指甲油渐渐脱落了,斑斑驳驳的红。

那是流逝的时间。

导演用京子的手指甲来说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原来很饱满的某些东西开始一块一块从身上掉落,因为生活总是要过的呀,京子是大女孩,她要洗衣服,晾衣服,洗碗,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

有些东西是在那些时刻摩擦掉落的吧,比如说希望。

妈妈承诺回来的圣诞夜,小女儿雪想到车站接妈妈。这个时候,雪的脚对她的鞋子来说太大了。那双她喜欢的,走起路来会吱吱响的鞋子变小了。

这些看不见的孩子在小小的房子里面赤着脚悄悄地长大了。无法承载,不再合时宜的鞋子,像妈妈一样。但雪还是非常喜欢这双过小的鞋子。

夏天来了,孩子们露出的肌肤汗粼粼地,偶尔站在阳台下反光。雪在家站在椅子上,她要看从阳台看出去外面更远的世界,却意外摔死了。

阿明和京子把她塞进搬家时同样的那个皮箱。他们要带雪去看飞机,把雪埋在飞机场附近的空地上。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雪,雪喜欢的巧克力和雪的那双小鞋子塞进箱子里。

姐姐京子说:雪长高了呢!

“每到一次样子都不一样的。”

第三次看这部电影,看到导演怎么样拥有逝去的时间。

斑驳的指甲油,变小的吱吱响的鞋子,变大的脚丫,变小的皮箱,长长的小女孩的身躯。

《无人知晓的夏日清晨》,英文译名是Nobody Knows.

这些透明的孩子轻巧走过的路上,有人珍惜地把痕迹保存起来。

有一些东西转瞬即逝,因为留不住而弥足珍贵。比如烟火。

有一些东西因为耐得过时间不至消殒而显得珍贵,比如恐龙的骸骨,博物馆里的锅碗瓢盆,比如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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