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拍得不好，是路经他时脚步不停偷偷按下快门。拍得有点心虚，仿佛闯入他人家门偷窥。

上班路上，总看见他，在同一家（未开店）的店家五脚基，蜗居。

而我这几个月老觉得身心疲惫。十年如一日的人生因为换了一份工作有了些微的改变。比如，原本只有5分钟脚程的上班路延长至30分钟。每天要提早出门，走着虽然熟悉却很久没有走的大街小巷，走向陌生渐减熟悉未算的新工作单位。

我其实是一个不需要改变的人。我喜欢十年如一日。尤其在异地生活，一成不变的日常让我有安全感，让我知道生活在我的掌控之中。于是人生中较大的改变，很多都不是预先计划的。通常是走到那里了不得不转个弯，就只好转个弯。所以才会一份工作做了10年，到了“再也待不下去了”、“不走不行了”，才开始积极地找下一个去处。

而变化，总要花时间去适应。

这两个月来，慢慢让自己适应早点出门、晚点回家。要适应全新的人事关系、办公室文化。上班时使用的语言由丹麦语转换成英语。新工作的同事有丹麦人也有其有少数外国人。因为彼此不认识，需要时间磨合。尽管在这里十多年，丹麦社会的相处文化偶尔还是会把我逼到一个快疯狂的状态。我努力抬头微笑低头做事，过去10年的工作经验也许没有让我累积足够的智慧，忍耐力却是很足。我不擅长辩论，丹麦人总是喜欢黏糊糊地讨论事情，巨细无遗，我适时发表无关痛痒意见，给他们机会“教育”我。当了10年的外劳，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要识时务，不要表现得太好；必要时真的有了很好的表现，事后也得马上把锋芒全数收起来，以免造成丹麦同事的威胁感。丹麦社会有个不成文的游戏规则——每个人平起平坐，没一个人会比其他强大。身为外国人，姿态低一点会激起丹麦人的英雄情怀，真心真意想来帮助你、指点你。

据理不一定要力争

委屈吗？也不是没有。然而更明白据理不一定要力争的道理，而此刻的焦虑情绪也只不过是人生的一段路而已。这段时间，倒是渐渐地感恩那一段回家的路。 新的工作单位近哥本哈根市中心，我可以沿着大马路的人行道走去上班，也可以拐个弯穿入小巷。下班回家路上，我总是不自觉加快脚，有意识地避开人群。哥本哈根其实是一个非常适合散步的城市。即便在城中心，不想人挤人，很容易可以避开大马路。经过一整天和人的相处，常常让我很想躲避。于是，不太累的时候，我会特意穿过某个公园，让眼睛接触一点蓝天白云以及早春开始盎然的绿意。约五六分钟的耽误，可以让我在回到家以前，把一整天切换两种语言说了一车子话以及与各种人们的沟通相处后，内心的疲惫和焦虑感，稍微处理掉，并且把自己找回来。

也是这段时间，我经常看到他。哥本哈根街头流浪汉不少，当然各有各的故事。我上班的路上他总在睡觉，有时下班下得晚，店家已关门，他已经回到家似的，戴着耳机看着手机。我不知道他一整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我们的人生，只有这段路上一刹那的交际。我每每经过他，总要提醒自己，我至少回家后有一个可以躲起来的角落，而他们，他们以天地为家，根本避不开人群。这把年纪，知道一片瓦一口饭都不是理所当然。人生啊，争一口气还不如挣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