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辈子没有到过东马，是一件很糗的事，于是趁着难得的长假，呼应校友的呼唤，来到了亚庇，游山玩水的事就不多说了，我最难忘的经历居然又是菜市场。

亚庇的兵南邦（Penampang）有一个很传统的菜市场Tamu Donggongon，在卡达山族语言里，“Tamu”也是“停歇站”，而“Donggongon”则是“遮蓬”的意思。这一个遮风挡雨的停歇站，一直是各族人民从山上各地跋涉下来聚集的场所。在马来文里，照字面翻译，“Tamu”是“客人”的意思，刹那之间，这一座菜市场的形象鲜活起来。我们这些五谷不分的客人，来到这一座城市里古老生活智慧的发源地，借着与市场摊贩的畅谈，发掘祖辈沿袭而来的生活文化。我们从一座菜市场窥视一座城市，勾勒出一片绿色的地图，我心里居然非常喜乐。

建筑物的平面布局很特别，在一个“回”字的两层开放回廊里，是一排排大约椅子高矮的木板面平台，小贩在这里摆上产品，就坐在平台上，悠哉闲哉的和大伙聊起来。地方干净得很，四面通风。场地的正中央是马来人称作“balai”的“开放式会厅”，不摆档口，却是让人休息甚至睡个午觉的地方。这哪里是我们的菜市场，简直就是交谊厅。

听说诗巫菜市场做的是早市，山民前一晚就要行走几个小时下来准备第二天营业，而这里的“Tamu”是下午一点才开始的，大约山民如果早起入山采摘，走下来恰恰好。在这里我见识到许多从未见过的野菜，大多数是从山上野林里采摘的。

我在这里感受最深的是他们对于大自然万物和自家农产品的尊敬与谦卑。你看那一位憨厚的中年小摊主把麻袋展开，麻袋上是芋叶，芋叶上铺着的是绿菜，这大地的产物用保湿的芋叶轻轻拥抱着，像宝贝似的被疼爱。

赏心悦目的蔬菜

每一样蔬菜都被细心的整理过，把枯叶去掉，洗净根部的泥土，一束一束扎好，像小兵一样站着，好像还在地里一样的精神。香兰叶洗干净了，长短相当的用草绳绑好，或和相配的其他香叶像一粒球一样的捆着，很有艺术的呈现；娇嫩的野菜先用香蕉叶包好，采用塑胶带固定，每一扎拿起来都觉得赏心悦目。塑料袋里装着野菜叶，或许觉得只是绿色略嫌单调，于是总是有白色的木瓜花或粉红色的火炬姜花搭配，用空气把袋子吹得鼓鼓的，绝对不会被你不小心压扁了，回家配个参巴酱就可以下饭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农家和采收者的诚意，那自然纯净的生活况味。

我用我标准的西马马来话和他们对话，询问各种没看懂的蔬果名字和煮法。大家都知道我不可能把这些蔬菜漂洋过海带回家，却都很热心地向我说清楚每一样的药用和食用方法。我想大家都很乐意也很骄傲地要和客人分享，甚至带点炫耀──这是这一座城市真实、立体而生动的呼吸。

我的脑海里在他们的叙说中想像着这些美味，在平凡的蔬菜中就有着他们的不平凡，几乎尝到甘甜，心里对田里劳作或大自然芬芳多一点敬畏和神往。来一座菜市场，可以体察风土的脉动。我深感荣幸能参与这平民百姓生活里的盛宴，在这一片我第一次踏足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