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登山不再艰难，一切都便利极了。那儿时记忆里，环绕着山坡而建，坡道两边都是小摊位的梯级已不见踪影。观音巨像尚未完工，小儿子搂着小沙弥的石像拍照。一池的鲤鱼，被假期出游的小学生群围绕。我说再过半个世纪，等到东西变旧，就会好看了。但即刻有人提醒我，如果一再地粉刷，就不会有变旧的机会了。是啊。所谓“物哀之美”，也就是一种偏执。而偏执也有点过时了。

高楼里，书店的窗，可以望见海。我走过时，远处有船。一青年在读书，貌似本英文奇幻文学小说，但也就他一个人在读。游人在浮夸的书墙前打卡。微笑。一。二。三。一座城市，变成了布景版。本雅明说：摄影，是将绘画的膜拜价值，转换成照片的展示价值。许多年后，中平卓马反驳说：展示价值，也就是膜拜价值。两人都是对的。

重游小岛，最明显的是三轮车夫少了。空气中的某种氛围似乎正被削薄，逐步消散中。城里变得明亮，暧昧退场，让给了光。只有在下起雨的那段时间，小岛才又找回自己。从雨刷背后看去，回归朦胧的，才又美丽起来。纵然是一厢情愿，也是自己爽快，犯不着人。在雨中，我们经过一所又一所的老学校。正门入口处，多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那么久远的，无人可以夺走的一片绿。

在这个地方，我们总是如此。每当我们惋惜，过一个转角，却又赞叹起来。星期天早上，未到正午，车子停在一个铁锈大门前，门后有树。树影下挤满了人。原来是手作市集。我叹没有二手书摊位，在旁边的咖啡座喝了杯无论到哪座城镇味道都几乎统一的冰拿铁。外头的日光耀眼，但不灼人。断瓦残垣中，有歌声飘荡。这样的音乐，总让人尴尬。女儿买了项炼以及手机雕饰，发了场小脾气。我在旁看起了小说。离开时我突然说：这让我想起了京都的某些角落。

那时候，我糊里糊涂闯入了午后的美发院里。在那个空间里，自己仿如由外星登录，浑身带有跟眼下所有冲撞的刺的生物。而那些洗头，卷发，在等待中闲聊，又或者是纯粹走过两条街进来坐坐的老太太们，她们是何等淡定，而我则是坐立不安，大汗淋漓。两扇木沙龙门外，是成群等待煎堆刨冰的游客以及烈阳。但这些都不影响室内的每一个人。在她们的眼中，我像个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