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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7/2019
【逆旅人】美丽黑色/沈明信
作者: 沈明信

人在世上,是要分等级的,上帝赐了五色皮肤:白黄赤褐黑,肤色浅一些的,就高贵一些;肤色深一些,地位就低一些。这道理不一定通,可人类就是如此架构了世界的秩序。

这样说起来,生活在黑大陆的黑人,便犹如煤矿石油,黑不溜秋的,站在舞台上唱得出黑人灵歌,站在运动场上跑得出奥运金牌,但在未经提炼之前,只是一块黑金,深藏地底,不见天日。

我小的时候,有两本小说文青必读:《汪洋中的一条船》和《根》。《根》写的是真人真事,描述美国黑人家族的悲惨史。我从兄姐手上接过来《根》读了几页,故事一开头提到黑人男主角被白人捕猎,颈上、手上被上了铁炼,像一只动物被卖到美国当奴隶。

长大以后读《赫克历险记》、《飘》,黑人在美国作为低等奴隶的印象更深了;黑人的故乡非洲,则是充斥着野兽、残酷部落的蛮荒之地。

一直到我去了非洲为止。

非洲之狩,猎黑

那是曼德拉当权过后不久的南非,我因采访之便受人待招一游,去到遥远的好望角。令人震撼的是大西洋和印度洋交接之处,两股不同颜色的海水交汇于天际,不只是人类因为肤色而隔离,就连海水也懂得自我区分,蔚为奇观。

好望角竖着一处灯塔,向游人兜售纪念品的服务人员西装笔挺,听闻我是马来西亚人,立时表明他的祖籍是马来西亚,他是马来人。荷兰殖民时期,他的祖先被贩卖到南非当劳工,从此在南非落户,提起马来西亚的一切,他只能笑而不答、一无所知了。

我看过一段纪录片,在白人实行种族隔离政策的时代,当地的马来人也遭受鱼池之殃,遭受打压、歧视。记得一名受访者对着镜头抗议:“我是马来人,我是褐色人种,我可不是黑人。”

叫人情何以堪?该国最大的黑人族群,却是最低等的人种,连后来移入的褐色人种,都要加以切割。

整个短暂的行程,我被白人、华人包围着,没有真正与黑人打交道。开普敦是一个完全欧化的繁华城市,城里的歌剧院气派豪华,金碧辉煌,让人误以为身在罗马还是维也纳。怪不得来过的游人直夸:“这里是非洲的价格,欧洲的享受。”

在毗邻海湾的商业区用餐,亚裔侍应生彬彬有礼,白人乐队迎着海风吹奏色士风,落日余晖,雪白的海鸥群起在碧绿海上逐食,非洲的黑人世界,只是远远的一个角落。

离开了开普敦,往东部的城市走去,我又辗转于富裕的台商家庭,在他们家中看到帮佣的黑人身影,头上缠布、身型健硕的大妈在屋里、屋外穿梭忙碌。

“很多事情都得重新教他们。”女主人看了她们一眼:“他们的传统文化,是眼睛所及之物都是大家共有的,我要用得着,可以拿了就走。得告诉他们不行,这是偷窃。”

流淌金光的汗水

海水到处有华人,一说到最初是如何到此白手起家,种种艰辛,又是一匹布这样长。“自从黑人上台,很多事情都乱了套,治安又不好,很多台商都撤走了。我的孩子们都对我说:‘妈妈,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接着又谈到一户家庭的不幸遭遇:“就为了要撤回台湾,全家去做了体检。这一查之下,8岁的女儿竟然患有爱滋病。原来,是照顾她的黑婆有病,传了给她,全家哭到半死。”

再谈下去,竟是在庭院不远之处,成功种了香椿树,采了叶子制成香椿酱,家乡之味,真是饭桌上莫大的功德。话到这里,就再没有什么好谈了。

我想到的是,这些富裕的白色、黄色人种,只不过是沙滩上的寄居蟹,黑人才是这块土地真正的主人,生死荣辱与共。而我,连寄居蟹都不是,只是匆匆过客,像到动物园一样,猎奇似的远远看着他们。

离境前的一日,一大早被安排到某处观光市集,旭日东升,照在一名劳动的青年身上。汗水流在黑皮肤上,太阳一照,闪着耀眼金光。

“黑,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意大利文艺复兴画家丁托列托如此说过,近代高僧星云大师也曾说过。车子往旷野驶去,风中有人重复这句话,我仿佛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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