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

“白驹”与“忽然”都叫人伤神，白驹奔跑的速度太快，像一阵白色的风吹过洞孔，抓不住留不下；忽然是令人措手不及的事，仿佛倚偎着你的人有一天说走就走，他巨大的背影渐渐缩小成远方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地平线。

任何用来比拟光阴的文字，具象叙事至多只是临摹描绘，我们究竟是要从外在现象的改变，才惊觉到时间真实的存在，它会走路，也会留下足印。例如某日眼袋周围的皱纹已深，到了眼霜都无法抚平的程度，松弛的肌肉靠着运动大抵能够变得紧实一些，然而那种对青春力挽狂澜的狠劲真要人命，那是稚龄时期毫不费劲的事，那时吃什么就消化掉什么，腹部平坦、皮光肉滑，时间无法风化青春；而今外表像老屋颓墙、精力打个哈欠就用完！

时间是一场无情的风雨，一阵呼啸狂吼过后，留在原地的一切没有不受到摧残的。说不畏这一场时间酿成的风雨是假的，人是时间的残物，你活越久，就代表时间在你身上的千刀万剐越多。

我被时间狠狠恐吓那一次，人在树下。

停了车子，看见路旁一棵大树，它长得不高但壮壮的，树皮斑驳粗糙，我很喜欢树身上这些时光的刻痕，想起有人凡遇到树就会大大地拥抱树，据说这就像晚辈拥抱长者，老生命的智慧与体暖对年轻的生命充满疗愈作用。树上有些黑蚂蚁，看来拥抱大树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举起手机想以拍照取而代之，反正自己是匆匆来去的旅人，跟扎根于此的老树来一张合照留念，光想像就美得超感人。

自拍镜里的景物却把我吓坏！

老树至少还有一大伞的绿叶，阳光刺穿每一片叶子时反倒像是替整棵树都镶了金边，树变得架势十足，宛若超级巨星！可怜站在葱翠绿意前面的我，皮是风干的枣子，皱纹像干渴龟裂的大地，我居然看起来比老树更老！

从来不曾想象与时间正面对峙，仅此第一次我便吃了败仗。天上的白云看起来像干净洁白的衣服，不过那不是永久的事，下一秒白云就会变成灰狗，白云苍狗就是这个意思，我在时间面前真正成了一只灰头土脸的老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人终其一生都被时间追着跑，我已习以为常，只是万万没想过开始的时候人明明走在时间前面，怎么后来竟被时间赶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