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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7/2019
【社运多面向之一】如果和平抗争有效,谁不想要和平?
作者: 白慧琪(副刊记者)

(本报资料室)

2019年的6月至7月,香港不平静,反《逃犯条例》(反送中)运动至今持续发酵。2400公里外的马来西亚也在关注,不妨回忆你我对这场运动的关注从何开始?是7月14日警民流血冲突、7月1日冲击立法会、6月16日的200万+1人、6月12日警民冲突,还是更早以前6月9日百万人游行、5月份香港不同领域人士的联署反对、4月28日的13万人游行、3月31日万人上街……

谈起抗争,马来西亚人或许不禁联想起过去轰轰烈烈,10年内的5场“净选盟”集会。坊间不少人拿此次香港抗争与净选盟运动相比,有人批评暴力,有人上街声援。一场抗争运动带来两极舆论,或许是因为各造对社会运动(社运,Social Movement)的想像不一。

社运是什么?马来亚大学国际关系与策略研究系高级讲师邱颖慧提醒,社运没有既定模式,采用什么方式、策略都因应政治情况、当权者反应而不断调整、进退。看待近来香港的示威活动,也应从当地政治现况和运动长远发展来分析,不能与马来西亚情况直接比较。

●报道:本刊 白慧琪

●摄影:本报 冯依健

“社运在马来西亚也不是新鲜的东西。”马来亚大学国际关系与策略研究系高级讲师邱颖慧解释,“社运”的定义其实很简单,一群人聚首为同个目标抗争的集体行为。

早在马来亚时代,反殖民运动蓬勃,1947年的大罢工(Hartal)抗议英殖民政府提出的联邦宪法。独立之后,1960至70年代学生运动风起云涌、1998年“烈火莫熄”(Reformasi)、2007年至2016年的5场净选盟集会(Bersih)、2018年反《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ICERD)集会、今年3月份的国际妇女节游行,都是一场场运动。这么随手一列,社运在马来西亚真的不是新鲜事。

然而在马来西亚,“Protest”(抗议)、“Movement”(运动)似乎是被污名化的字眼,人们一看就觉得不应该,甚至认为在“反政府”。其实不然,看看从前美国发起女性罢工争取女性投票权、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维权运动,都不是反政府,而是争取权益。

会有“反政府”的误解,邱颖慧认为是长久以来,我国教育制度并没有把示威、运动当作正确行为。最直接的例子是净选盟运动,不时被时任政府强调为非法活动,“上街抗争不是这里的文化,是西方的文化。”以声援巴勒斯坦游行为例,同样是示威活动却被允许进行,就可明显比较出过去政府对示威活动采取双重标准。

“若谈真正的民主,抗议并没有问题,而且警察的责任是‘Facilitate’(促进、方便),确保示威活动和平顺利进行,而不是‘Control’控制。”

另外,一场社运发展开来,有时会引发反制运动(Counter Movement),譬如净选盟4.0集会后的“红杉军反净选盟运动”。一场运动影响力够大,才会有反制运动。社运也可以发展成政党。1998年烈火莫熄运动催生了公正党;香港新政党香港众志(Demosistō)也是在雨伞运动后成立的。

社运,不只上街而已

当然,请别以为社运只是上街,那只是其一手段。你我可以想到的名词:示威(Demonstration、Rally)、游行(March)、罢工(Strike)、占领(Occupy)、集会(Assembly)都是社运不同手段,来抗议(Protest)和争取某些事务、权益。平静低调一点的方式有发起请愿(Petition)或发表文告(Statement)。也有社运始于非常激烈的方式。2010年突尼西亚一名青年自焚后爆发“茉莉花革命”,进而发展成席卷阿拉伯世界的“阿拉伯之春”。

选择什么抗争手段,胥视当下政治情境和局势转换、表现手法的意义和效果,以及时机。邱颖慧举了3例:1999年“西雅图风暴”(Battle of Seattle),示威者包围世界贸易组织第三次部长级会议现场、2014年台湾太阳花学运,学生占领立法院,以及此次香港示威者冲击立法会。“它们的共同点是,示威者要阻止立法议员讨论,而政府机关是立法场所,具象征意义。”

社运往往选择别具意义的日子,例如香港冲击立法会发生在香港回归纪念日。2015年净选盟4.0在独立日前集会倒数,为表达国家尚未真正独立。

再来,社运手段讲求吸引注意力,最好获得媒体曝光。这不免让人想到“红杉军”领袖嘉玛尤诺斯,又是砸酒瓶,又是穿浴袍。当嘉玛的动作越来越多,有些人开始提议别再报道他的新闻,增加他的曝光率。不过,邱颖慧认为,他背后有靠山是公开的秘密,不能和真正的社运相提并论。

冲击立法会不是Violence,而是Disrupt

每当社运发生冲突,媒体常形容“抗争行动升级”,邱颖慧不以为然,称之为“策略改变”(Change of Strategies)。“如果和平抗争有效,当然会继续,谁不想要和平呢?”社运最重要的是持续施压,当情况有变,原本抗争方式行不通,才会换另一个方式继续争取。

她观察,香港抗争一开始是和平的,但是香港政府先是忽视,坚持二读,后再宣布“暂缓”条例,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搁置”条例和其他诉求。原本和平抗争没有效果,他们才不断改变策略。

7月1日示威者冲击立法会,被诟病为暴力行为。邱颖慧不觉得那是“Violence”(暴力),而是Disrupt(破坏、干扰)。她举出暴力抗争的例子是阿拉伯之春,伤亡惨重。

再以净选盟组织为例,一开始他们以搜集选举舞弊,举办论坛、推广选举教育为主。“其实他们想见选举委员会(去提出诉求),但是见不到面。”当这道门被关闭,净选盟才采取其他方式。最终,2007年第一场净选盟运动的出席人数出乎意料,也为2008年的308大选带来冲击。

净选盟运动一直强调和平,与马来西亚的政治氛围息息相关。“种族冲突的阴影还在每个人脑海里,政治人物也会挑拨种族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点差错都会被当时的政府放大为‘暴力’。”考量得失,采取激进手段只会让更多人不再支持净选盟运动,是以主办方一直强调和平。

当时政府也常指净选盟运动支持者多是华人。面对这种情况,净选盟2.0当时由印裔的安美嘉和巫裔的沙末赛益共同领导。从一开始马来西亚人不太能接受“上街示威游行”,到后来剔除种族困扰,成功号召各族群上街,她认为,净选盟运动是借由网络社交媒体动员、1MDB丑闻和马哈迪在巫裔群体的号召力。

邱颖慧提醒,看待近来香港的示威活动应从当地政治现况和运动长远发展来分析,不能与马来西亚情况直接比较。

“上街”容易,退场难

社运其实也是抗争者与当权者的心理战。抗争者诉诸什么行动,当权者如何回应,都会互相影响下一步动作。

净选盟集会始于2007年,刚进入前首相阿都拉时代,他的个人形象比较随和,也强调改革。从马哈迪踏入阿都拉时代,政治氛围转变,公民社会有较大的空间。“当时对政治不满的人已经很多,非政府组织、反对党都认为应该要把握机会,所有的不满和怨气终于有地方发泄。”

一场运动爆发,当权者镇压往往会有两种效果,一是噤声,人民真的非常害怕,不继续运动;二是适得其反,镇压得越用力,人越不怕。一开始,净选盟运动受到政府大力镇压,结果是人们更加愤怒。

邱颖慧解释,政府起初逮捕很多人,人们反而觉得有伴,心理也不那么害怕。当净选盟的声势越来越浩大,政府反而不怎么逮捕人,让人觉得上街不能带来改变,感觉抗争集会像是嘉年华。就算逮捕,政府只逮捕时任净选盟2.0主席玛丽亚陈一人。不过时局已经改变,政府此举的效果不大。

倘若社运维持好长一段时间仍僵持不下,该如何退场?邱颖慧直言,“很难说。”

马来西亚的情况,烈火莫熄运动因为安华入狱而默默退场,净选盟运动时示威还是“违法”的,因此维持限时解散方式。

一般退场机制不会只有一种计划,主要得考虑诉求能不能达成,长期抗争需要很多资源,抗争者能撑多久?抗争者一直看不到结果也会产生政治疲惫(Political Fatigue)。邱颖慧提醒,此时民粹主义很容易崛起,人们等得不耐烦,而倾向支持民粹主义,诉诸最快而简单的方法。她举例,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广杀毒贩来解决毒品问题,便是这样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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