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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7/2019
【原住民的困境之二】被剥削的权益──原住民土地去哪儿了?
作者: ●报道:本刊 刘存全

上周四(7月18日),环境生态组织号召上百名公众在国会前示威,提呈备忘录,呼吁政府修订《1984年国家森林法令》,并且要求将环境权益视为人权的一部分,列入宪法中。备忘录也提及原住民与森林密切相关,要求政府保障原住民权益与森林保留地,让原住民免受伐林所害。在瓜拉格,巴迪原住民所面对的危机也与1970年代开始的大规模伐林活动相关。

原住民占据马来西亚总人口的0.65%,而半岛的原住民主要有3大群体,即尼格利陀人(Negrito,又称矮黑人)、原始马来人(Proto-Malay)及塞诺人(Senoi),每个群体又可再细分为6个分支,因此半岛共有18个族群。

巴迪人属于尼格利陀人,人类学家估计,他们是最早在国家公园一带定居的人群。研究巴迪部落的人类学家艾文(Ivan Tacey)说:“他们比任何其他人群更早抵达马来半岛,甚至在彭亨、吉兰丹这些州属形成前便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在马来半岛上的巴迪人根据方言与居住地分为多个部落,而居住在瓜拉格的巴迪人被称为Batek De’,他们的部落位于勒比河(Sungai Lebir)与瓜河(Sungai Koh)的交汇处。根据人类学家柯克(Kirk M. Endicott )和凯伦兰佩尔(Karen L. Endicott)所著的《首领是个女人:性别平等主义者——马来西亚巴迪族》,巴迪人在1975年的活动范围遍布整个国家公园。

随着1970年代油棕种植园扩张,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1975年,伐木工程开始在勒比河一带进行,森林大面积被砍伐。1980年代,柯克和凯伦兰佩尔发现在短短几年内,巴迪人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土地。

1988年,联邦土地发展局(FELDA)开始开发土地,包括将垦殖区阿陵10和垦殖区阿陵11设在国家公园一带。2000年,两大垦殖区已经完全取代雨林。

2011年6月,伐木活动在瓜拉格以东的巴迪人聚落Balai展开,随后几年油棕园与采矿活动陆续来到巴迪人的家门口。

2014年,瓜拉格附近的大片森林也遭到砍伐,同年吉兰丹发生大水灾。自此以后,失去森林家园的巴迪人状况便每况愈下。

消失的雨林

根据世界资源研究所今年的调查报告,马来西亚在去年被列为全世界第六个砍伐最多雨林的国家,森林消失的总面积为14万4571公顷。自2001至2018年之间,共有15.7%的森林面积消失。

环境之友行动者协会(Persatuan Aktivis Sahabat Alam)主席哈菲兹(Hafizudin Nasarudin)告诉本报,在马来半岛,最多森林遭到砍伐的是彭亨州,其次则是瓜拉格所属的吉兰丹州。

原住民关怀中心协调员柯林(Colin Nicholas)记得自己在2004年首次到访巴迪人部落时,曾见到健康的村民与被森林围绕的巴迪村落,当时人们对于“自己的命运仍有自主权”。“2004年至2009年之间,居住地四周都是树林,部落的生育率也高。”

人类学家艾文也表示,2008年巴迪人仍然可以“轻易地获得干净水源,以及到森林里获取食物”。从瓜拉格村行走约两分钟,巴迪人便可走进国家公园。

短短几年内,两人都发现瓜拉格村周围的雨林迅速消失,对巴迪人的生活造成危机。2014年,艾文发现瓜拉格一带有大片树林被砍伐,巴迪人已经没有通道可以直接走进国家公园。“这造成了可怕的酷热状态……对于巴迪人而言,森林的凉快非常重要,(炎热)会危害人们的健康。”

随着森林面积变小,巴迪人每天所能找到的食物减少了,而面对环境变化时变得愈加脆弱。柯林说:“经历了2014年与2015年的大水灾后,巴迪人的健康与精神状态都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2009年,瓜拉格村附近的河流仍然清澈干净。(照片由Colin Nicholas)
2009年,瓜拉格村四周围绕着树林。(照片由Colin Nicholas)

油棕毁林

美国马里兰大学在2013年一项研究发现,马来西亚从2000年至2012年之间,森林覆盖率减少了4万7278平方公里的森林,油棕种植园的面积则增加了2万5978平方公里。换言之,有将近一半的森林都砍伐后,都被用来发展油棕园。

马来西亚人权委员会(SUHAKAM)发布的《2011年-2012年全国调查报告》(以下简称《全》)就指出,瓜拉格原住民面对的威胁,除了前文提及国家公园的设立,还有油棕园的大量开发,以及伐木活动的进行。

在瓜拉格,FELDA种植园在巴迪人的土地开发,树木都遭砍伐,祖先的坟墓与宗教圣地也被摧毁。树林被破坏后,许多蔬果难以获得,这直接打击巴迪人的食物来源,只能捕食有限的野生动物如果子狸和野鸡。

另一方面,《全》报告也记载2011年6月开始,伐木活动在未征得村民的同意下,在瓜拉格以东的巴迪部落Balai展开。伐木商声称伐木活动获得吉兰丹苏丹与州政府同意,并且答应以15万令吉来换取巴迪人100公顷的林地。但《全》中并未提及村民是否曾获得补偿。

伐木活动展开后,巴迪人的经济与食物来源大受打击,许多珍贵的树木与具有水果、蜜糖、块苓的树木皆已被砍伐。

2011年,瓜拉格村子附近的森林已被砍伐,开始发展油棕园。(照片由Colin Nicholas)

“皆伐”带来双重盈利

已在环保组织工作5年的哈菲兹告诉本报,开发商与州政府为了增加盈利,选择以皆伐(clearcut logging)而非择伐(selective logging)来发展保护林的做法愈加普遍。择伐指的是有限额地在森林的部分区域砍伐,皆伐则是伐光森林大部分或全部的树木。

他说:“择伐有额度,只得到树桐,盈利较少,所以州政府不喜欢;皆伐则将为州政府带来双重盈利,树桐可以售卖,土地又可以发展为油棕种植园。”在这种情况之下,州政府往往不会选择开发废置土地或退化林地,而是选择砍伐保护林。

他指出,我国法律虽然规定森林保留地不可开发,但州政府却往往忽视此规定,在森林周围生活的原住民也遭殃。他认为,我国应该检视森林种植计划,明文禁止保护林发展为园林。

绿色和平马来西亚事务专员王佳骏也告诉本报:“种植油棕没问题,通过毁林种植油棕才是问题。”该组织主张,我们不应通过开发森林来种植油棕,而是应该利用现有土地,提高种植与提炼的效率。

环境之友行动者协会主席哈菲兹表示,州政府习惯以皆伐砍林,以获得树桐与建立园林的双重好处。

绿色和平马来西亚事务专员王佳骏说,我国应提高种植油棕的效率,以改善油棕毁林的情况。

与雨林唇齿相依的森林子民

关注原住民权益的社运分子柯林指出,政府官员对巴迪的游牧文化时常存有误解,以为巴迪人在森林各处游荡。“部分巴迪人会在不同季节到森林各处扎营,寻找食物,但他们始终会回到瓜拉格,那是他们的基地。”

他解释,这是为了在森林的不同角落取得食物来源。然而,过去曾经是巴迪人觅食的扎营处,皆已被油棕园取代。

柯林说:“过去森林资源丰富,食物来源取之不尽,他们不会将食物存留至隔天。森林消失后,他们缺乏食物与干净水源,营养不良,甚至要从市镇买零食充饥。”

巴迪人的生活离不开森林,“从心理层面而言,若他们与邻居起争执,就会离开众人,到森林里走走,在宽阔的森林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对巴迪人而言,森林不仅意味着经济与领地价值。人类学家艾文发现,巴迪人的泛神论信仰与文化都深深地镶嵌在森林的土地上,甚至指称“整片森林对巴迪人而言都是宗教地域”。

他举例,话望生一带有许多巨型石灰岩,传说是巴迪人的祖先在久远的年代所建立。这些地景被巴迪人视为“圣地”,但随着油棕园的开发,石灰岩附近的森林消失,只剩石灰岩孤零零地立在油棕园之中。

随着森林与宗教地景被破坏,巴迪人搬离原址,另觅新居住地,他们也越来越难传承自身的文化与历史,许多记忆随着族人老去而消逝。艾文说:“这些圣地被破坏,用来发展采矿场,就好像耶路撒冷、麦加被破坏一样令人心痛。”

柯林说:“很多人误解原住民,责问为何原住民总是要求许多土地。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不要土地,他们需要的是这片延续自身文化的土地。这就好像残疾人士需要无障碍设施,没有这些设施他们难以存活。”

另一方面,人类学家也描述原住民与森林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人类学家柯克和凯伦就曾在书中表示,“根据巴迪信仰,超人类(superhuman beings)为巴迪人创造了热带雨林,若巴迪人离开雨林,世界将遭受毁灭”。书中形容,他们与森林的关系非常密切,甚至自称为“森林子民”(forest people)。

柯林也曾比较我国森林地图与原住民聚集地,发现两者高度重叠。“原住民是森林的守护者,如果不把土地保留给原住民,我们仅剩的森林就会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很快遭到破坏。”

40名特米亚族原住民在国会前示威,要求政府重视环境破坏问题。(大马生态组织PEKA提供照片)

柯林几年前到访瓜拉格村时,村民还非常健康。(Colin Nicholas提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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