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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8/2019
【对话专栏】邱琲钧/寻猫
作者: 邱琲钧

女儿说,如果我没把大肥取名“大肥”,而把它叫作“大胖”的话,大肥或许不会离家出走。因为她的中文导师说,肥字带贬义。无论将它套在任何生物上,都是对其的不敬。“难怪在你离开的那一天,尽管你再怎么叫它这名字,它都一直没来跟你道别。”女儿以怪责的语气说出这番话。童言童语,却又煞有介事。说得仿佛那只被我命名为大肥的猫,把自己当人不止,还上了中文课。并且又不巧地在我离开的前一天,在词语辨析环节里,恍然发现名字里的那个“肥”字,其实隐含着嘲弄的意思。于是才带着羞愤,离家而去。

大肥失踪了。在我离开的那一天,当其他猫围绕在我脚边,不断用它们的头,不断摩擦我的小腿和行李箱时,大肥那肥大且毛茸茸的身影,却再也不见行迹,一直到今天。

曾经听闻,猫儿的特性是,在自知将不久人世时,便会自行躲起,独个儿静等死亡的到来。所以多年以后,女儿的指责,倒让我有那么一刹那的释怀——原来大肥并没有死,它只不过是不愿意自己的下半辈子也活在没有尊严的嘲讽之中。即使这是多么荒诞不经的想法,但比起孤独死去的凄凉,我更愿意天真地相信它真是为了表示心中的不满,才销了声,匿了迹。

胖,指的是身材较为丰满;而肥,则是嘲人臃肿。隐藏在又长又密的毛发下,大肥的身子到底是丰满,还是臃肿的?我想,倘若将这问题反问那个替大肥申冤的女儿,她也会唯唯诺诺,下不了结论。

大肥可能是真的肥,不是胖。这个怀疑的产生,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和一位久别重逢朋友碰面的往事:来自曾经的吃猫城的他,在和我聊得起劲的当儿,忽见大肥悠悠闲闲地打从我们面前经过的身影。这一看见,让他惊为天人,失控地喊了一句:“把这只猫用来焖的话,肯定能焖出一锅软嫩嫩的肉质,以及香喷喷的油!”

这位朋友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来自同样的家乡,威尼托。在战乱的那个年代,威尼托的饥荒闹得十分厉害。在没有东西可以填腹的饥荒高峰期,人们开始吃猫。据我朋友说,以他的祖母的一双巧手,就可以变上千百种煮猫的烹饪法。其中最为让他念念不忘的一道搭配是,焖街猫配野黍粥。说罢,他还很肯定地说,要是祖母也在,大肥肯定会勾起她香喷喷的回忆。他相信,不只他的祖母,只要是老一辈的威尼托人,若看到了大肥,很难不饥肠辘辘。自大肥从我们面前大摇大摆经过之后,朋友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我一惊一乍。心想,要是朱丽叶和罗密欧的爱情有美好结局的话,他们的后代必然也会吃上猫。那时,我还没读过老舍的《猫》。无法想像猫肉会是怎样的一个味道。问那位朋友,他想了想说:“祖母说,猫肉的味道和肉质,其实和兔肉差不多。”

爱猫的老舍也吃过猫。他在文章中解释说,他是因不识法文,看不懂菜单,才在法国游轮上尝过一次猫肉。据他对猫肉的印象是:“猫肉并不难吃。虽不甚香美,可也没有什么怪味道。”

我还记得朋友是在大肥正吃力地弯着庞大身子,舔弄自己后脚趾的时候,跟我道的别。盯着大肥的眼神里,有一丝的向往。想起这事,忽然想起,我离开的前一天,那朋友是否领吃猫祖母来过小镇。大肥的失踪,是否和他们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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