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三十年来,许多华裔家长纷纷以华语和英语跟孩子交谈,忽视了方言的传承。面对方言青黄不接的困境,许多会馆纷纷开办方言会话班,挽救逐渐失传的方言。只不过,前来会馆学习方言的,几乎以中老年人占多数,鲜少有孩童身影。
在雪隆潮州会馆,就有两位年轻家长常年带孩子来学习潮州话,成为课堂上一道动人的风景。其中一位家长的答案让我们感到相当惊艳:“这是为了埋下一颗爱的种子。”
在每个悠闲的星期天下午,雪隆潮州会馆二楼总会萦绕着朗朗的潮语读书声。
采访当天,潮语班导师黄玉英正在给学员们播放潮剧折子戏《桃花过渡》中的一个片段〈蚯蚓歌〉,同时与在座学员讨论戏中的对白内容,现场学习气氛一片轻松。
配合即将到来的节日,黄玉英以潮州话向学员讲解中元节的相关习俗和文化,介绍潮汕的中秋节庆食物,例如双烹朥饼、水晶朥饼、梅菜朥饼等。在老师的带读之下,学员们一边看着教材,一边朗读潮州话。同行的摄影记者也是潮州人,不自觉地就跟着学员一同朗读。
据了解,大约在3年前,为了鼓励潮州人和其他籍贯的人学习潮语,潮语班正式成立。现场粗略计算,在座的学员大约20人,除了中年妇女、年轻夫妇,当中还有3个瘦小的孩童身影,而坐在他们身旁的“同学”正是他们的家长。
家长吴祥逊●借潮语班,让孩子接触母语
吴祥逊本身是潮州人。自潮语班开办以来,每个周日都会带着女儿吴奕蒽(10岁)和儿子吴奕均(8岁)到潮州会馆学习潮州话,至今已将近3年时间。
尽管吴祥逊从小就会说潮语,与妻子都是潮州人,但和孩子交谈时几乎都用华语。“跟他们说潮州话,他们会傻傻看着你。”随着潮州会馆开办潮语班,他决定借潮语班的语言环境让孩子接触母语。
由于两姐弟近几年才开始接触潮语,加上身边没有说潮州话的对象,对于潮州话偶尔会有点抗拒,但吴祥逊都会以“半鼓励半逼迫”的方式,坚持带他们到潮语班上课学。尽管对潮语班并没太大兴趣,课堂上的吴奕蒽依然是认真听课,不时提笔做笔记。
3年过去,如今两姐弟不仅能说出基本的潮州话,还认识了不少客家民谣。访谈当天,吴奕均还在现场背了一首〈天上一颗星〉,获得老师的肯定和鼓励。
家长刘秀珊●为孩子创造回忆, 埋下未来学习的动力
在座的另一位家长刘秀珊,也带了7岁的儿子许毫伸来潮语班学习。与吴奕蒽和吴奕均的情况相似,许毫伸除了会馆以外,几乎不说潮语,即便刘秀珊想和他说潮语,他也会感到压力而逃避。在潮语班学习一年有余,虽然没有一口流利的潮州话,却能读准许多有关生肖、水果、家具物品的潮州读音。
“我并不是要他真正学会潮语,但至少培养他对潮州话的一种爱的感觉。”
刘秀珊认为,即使孩子现阶段并不是很愿意学习潮语,但潮州会馆给予了一个听说环境,里边有潮语老师的循循善诱,有会馆同伴们的嬉闹玩乐。“希望这份回忆和情感能成为他以后学潮语的动力。”
在与刘秀珊闲聊的同时,吴奕蒽、吴奕均和许毫伸3个小瓜不停地在会馆里玩乐嬉戏,玩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许毫伸离开会馆之前,不忘与老师黄玉英道别,黄玉英还给许毫伸送上拥抱。正如刘秀珊把孩子带到潮语班的目的——在童年记忆中埋下一颗爱的种子,好让孩子长大成熟以后,会因为童年的一份情怀而主动接触潮语。
方言老师黄玉英●怎样教方言,挑战重重!
一直以来,方言都是依靠祖辈们口头交流的方式代代传承,也没纳入教育体系的正式课程。方言会话班该教什么,如何去教,全靠方言老师自己研究和摸索。在方言班零散、方言师资未系统化培训、学生年龄水平不一等等情况下,可以说,方言老师最具挑战的,不是自身的方言水平,而是方言的教学技巧。
黄玉英在潮语班教学将近3年。潮语班下课后,她与我们坐在潮州会馆的一角,从袋子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潮语字典、多本潮语书籍如《潮州口语》、《潮汕歌谣集》,同时给我们分享她在课堂所用到的教材笔记。在她影印的教材上,可以看见许多方块字的上方都会标注一些“特别”的拼音。
“我一般都会上网找一些歌谣、谚语、一字多音等等之类。潮州话有8个音调,我都会标上潮州拼音,方便学员读。”
翻看一寸厚的教材,才知道潮州话的成语和歇后语非常有趣。例如“盐灶神——欠拖”“腰痀上山——顺势 ”。再来是华语和潮语说话方式的对比,例如在说华语时,一般会说“潮州好好玩,陈先生有时间应该回去走走”,换成说潮语时,就得说“潮州好好踢跎,陈先生有时间着转去行下”。
由于黄玉英找到的网络资料大多来自中国,找到资料后还得“本土化”整理。例如中国人的交通会用“慢车”、“客车”这些词,她就会在旁边加上“轻快铁”、“的士”等一些本土词语,让学生更好地理解。
有赖于科技的便捷,如今人们不仅能轻易上网搜寻潮语资料,还能利用电子版的潮语词典来搜查潮州语音。尽管黄玉英自小就开始说潮语,潮语水平毋庸置疑,但在教书之前,都会在网上确认一些词语的读音,免得误导学生。
黄玉英还和学员们建立了微信群,以便传送有趣的潮语视频和资料,一同交流讨论。说罢,黄玉英还给我们念了一首潮州歌谣〈雨落落〉:
雨落落,阿公去栅箔 ,栅着鲤鱼共苦鲨,阿公哩欲煮,阿妈哩欲炣,二人相拍相挽毛,挽去见老爹……
“这歌谣很得意,两公婆那么老了还要打架……”说着说着就勾起了童年的回忆,说罢黄玉英微微叹了口气说:“小时候,阿嬷都会教我们这些歌谣。但是这一代的阿嬷都已经跟小孩讲华语了,讲得不咸不淡的。”言谈之中略带惋惜,方言环境在这数十年来的变化之大。
传承方言,需靠父母
黄玉英曾在国营电视台第五台(现称爱FM电台)担任方言新闻播报员,用方言陪伴听众长达11年时间。退休以后,她曾到过槟城、安顺、亚庇、斗湖等地教导方言,虽年过花甲,却满怀热忱,每个星期天到潮州会馆教导潮语课。
据了解,潮语班一开始有三十多位学生,中间曾一度锐减至六七位学生的冷清局面,甚至有人抛出“看潮语班几时收档”的话,但黄玉英依然坚持教课。直至去年年头,班上来了一群学生,坚持上课到现在,课堂才有今天的热闹气氛。
“潮语班让我在无形中成长。我不敢说我是老师,我只是勤劳找字典,比他们说得好一点而已。”
方言式微,黄玉英不讳言,父母扮演着重要角色,“传承方言最主要的还是靠父母教导孩子。”尽管如此,她衷心希望其他会馆仍能举办方言班,坚持教导方言,让方言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