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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2019
【第十五屆花踪文学奖马华新诗组决审会议记录】“语不惊人死不休”也要讲逻辑
作者: 记录:本刊记者 张露华

花踪馬華新詩組決審:(左起)呂育陶、李有成、張錦忠

日期:二〇一九年八月二日

时间:晚上十时

地点:星洲日报五楼会议室

决审评委:李有成(简称“李”)、张锦忠(简称“张”)、吕育陶(简称“吕”)

记录:本刊记者 张露华

本届花踪马华新诗奖共收到八十四篇参赛作品,由郑德发、曾翎龙、杨嘉仁担任初审评委,选出二十八首进入复审。复审评委张永修、张惠思、邢诒旺最后筛选出十首作品进入决审,三位决审评委各自选出属意的作品讨论,共有六首作品获得票数:

〈我的母语是诗歌〉         2票 (张、吕)

〈盐〉                2票 (吕、李)

〈光的练习〉              1票 (张)

〈逃亡叙述者〉          1票 (李)

〈国语〉              2票 (李、吕)

〈游行队伍中一个色盲孩子〉1票 (张)

第一輪作品討論

●〈盐〉

李:〈盐〉不是长诗,写的人物很多比较边缘。一开始引《圣经》的话“你们是世上的盐”是有意思的,那指的是社会力量、中坚分子,但他写的人物再怎么看都不会是社会上的精英或中坚分子,这里面有玩一点反讽技巧。

《圣经》里说盐是中坚分子,盐失去味道以后我们怎么样才能感受到盐,换句话说,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人物消失以后,社会上就会少了很多珍贵的东西。这是这首诗的重要议题,很多看起来不怎样的人,经过他的刻画与描写变成重要人物,在我看来,这是比较少败笔的一首诗。它的文字相当流畅,意象也蛮活,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他的文字逻辑。诗讲逻辑好像怪怪的,但它还是可以让你想像,从这个角度来讲,这首诗经营得相当成功。比如他讲“失智者”,好像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但你的猫咪一次又一次把你捡回来,亲近的宠物反而很熟悉你,你却对一切都很陌生。

最后的“幸存者”,蛮正面的,可以用来建造桥樑的石头却用来建造围墙,这是对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很多事情的解剖,或是批判,它都娓娓道来,所以我选了它,希望大家同意我。

吕:这首诗也在我首五名里面。我的看法与李老师差不多,它写弱势的一群,分了很多篇章,以小诗三四行写一个人。〈盐〉取自《圣经》,盐如果失去味道,还能用什么把它腌成咸的味道。但它有个小问题:写弱势的人有些不够深刻。它取巧地用短诗的方式来写,出错几率较少,也较少会被人看破结构上的问题,这是它占优势的地方。但另一个问题可能是句子太少,无法深刻表达那个人(的特质)。如“失智者”是写得蛮好的,但“依附者”、“无名者”则有点太随便,没有用更深刻的方式处理,有点可惜。

另外,“依附者”我也不太明白,怎么“依附者”会有赤裸的感觉?它可能需要多加句子来辅助,可能还没有写完,就受五十行篇幅所限制。

李:它可以少写一两个人再发挥一下,如“依附者”根本不用放上去。“依附者”并不难被了解,它本来不是这个性别,如本来是男性故意要穿成女性的模样,意思就是说你的人生好像是个错误,要换另一套衣服来表达。但这么换法会给人感觉回到原始形态,不是世俗装扮,而是回到他最初原来的样子。

张:这首诗对我来说最好的地方是题目。我很喜欢它的题目,其他我同意两位的说法。它工整。但我也同意育陶说的有些不见得要留在那边,有些是重复,如“生还者”与“幸存者”有什么差别,一个写四行,一个写那么多行,重复地方蛮多,聚焦不准确。短诗应该更清楚,不然就浪费掉了,所以我没有选这一首。

●〈逃亡叙述者〉

李:这首可以不用讨论。主要它不太难理解,比较有历史感,而且比较有议题。它选择马来亚或马来西亚历史上几个重要年代:一九四一年日本人到来,一九五二年紧急状态,但紧急状态应该是一九四八年吧,它写的是父亲参与武装部队,还有一九六九年的五一三、一九八七年的茅草行动。可以看出它有野心,那就是要把家族命运与国家命运结合在一起,有叙事性及评论在里面,范围是比较大的。但它个别章节经营不见得成功,出处也有不足的地方。

张:我读这首诗也觉得事件很清楚,所以产生很多疑惑——这是针对“家族”还是“主题”的逃亡?比如日据时代,你说很多人逃亡比较可以理解,紧急状态涉及的人数的确也算集体,到了五一三也算是一个很大的事件,但真正涉及的地方可能是吉隆坡城市,到了茅草行动时牵涉的地方就更少了,所以逃亡主题不那么有力。

它的叙述从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八七年之后就没有了,好像历史就停在那里。它易读,但最大的问题是一九八七。虽然如此,诗的脉络却很清楚。

吕:我也觉得因为脉络太清楚,所以反而更难处理。而且那都是我们比较熟悉的课题,如何能玩得能让我们感到陌生,让我们产生新的思考,这才更重要。但它没有做到这点,收尾太草率,没有韵味。茅草行动是最重要的一场,也是他本身参与的事件,却也没有深刻表达出来。

张:所以一九四一年的叙述者应该是母亲,而不是他。

●〈游行队伍中一个色盲的孩子〉

张:我选这篇,主要是因为他在处理比较积极的议题。它很厉害地跨越了台湾和马来西亚,因为马来西亚也同样发生了很多男同志、女同志事件,加上台湾的婚姻平权游行,它都从比较小的方面来切入很大的历史事件,其中引用一些比喻,如我们怎样解读,它有自己的立场,而且有说话的对象,立场与说话的对象是蛮一致的。

虽然它不那么抒情,是叙事诗,但不算是平铺直叙,里面有技巧的应用,整首诗也好像在游行,在穿过什么地方。这个空间的移动,处理技巧相当成熟。它的主题清楚,用五十行诗描述真正发生的事件,格局大,至少有真知灼见,但这也是它的缺点,可能不应该那么“正确”。

不过,它强调的“颜色色盲”,到底是指colour blind,还是指种族?这是我的疑问。

吕:它以参加一个台湾游行队伍开始讲到大马,把两国参在一起,却无法妥善处理游行的意义,没有制造一些冲突或高潮。

张:我觉得作者是想说台湾给他的鼓励,我是这样来读他的语气的。大马同样的事件却让他写得那么隐晦,包括写在括弧内,用这个来表达议题被压抑的情况,它只能在括弧里面这样讲。

李:我没有特别意见,只觉得它的文字太累赘。我写诗时每个句子都要朗诵,我很清楚他要讲什么议题,但诗的文字、语言还是要注意。如果我能选五首,那它会在这名单里面。

第二輪作品討論

决审们起初选出的三首两票的作品,分别是〈我的母语是诗歌〉、〈盐〉和〈国语〉。最后再加入〈光的练习〉一并讨论。

●〈我的母语是诗歌〉与〈国语〉

吕:这三首都各有问题。〈我的母语是诗歌〉与〈国语〉有点相像,我有点挣扎。

李:是有点相像。

张:其实完全不像,第一首只有几行讲到国语,但是题材看起来很像。

李:这两首谈语言的诗,〈国语〉比较清楚,干净,但过于流畅。

吕:〈我的母语是诗歌〉比较assorted一点。

张:〈我的母语是诗歌〉很微妙地处理国语的问题,叫你遗忘母语,因为国语强势,虽没有直接讲,但可以看到技巧。

所以我们要不要再投一次票?

●〈光的练习〉

吕:〈光的练习〉呢?

张:我也蛮喜欢,但它有些地方搞不清楚,所以我排它第三。

李:文学奖与一般投稿不一样,说得不好听,有时候就是求四平八稳,因为要说服最多人。

吕:它的结尾也没什么特别,到底有没有写完,还是可以继续再写五十行?我还是喜欢〈盐〉多一点,加多一票给〈盐〉,放弃〈光的练习〉。

张:但〈盐〉也有很多缺点,为凑足篇幅而加到五十行,这次的诗都有这个缺点。

最後結果

李:所以现在剩下〈我的母语是诗歌〉、〈盐〉、〈国语〉。

张:看起来比较少争议的是〈国语〉。

李:但我们又不好两个都选语言。

吕:对,我也是觉得怪怪的,所以一直在挣扎。

张:这两首比较之下,我是比较喜欢〈我的母语是诗歌〉。

吕:我也觉得〈我的母语是诗歌〉比较有张力。

张:〈盐〉比〈国语〉好一点,题材不一样,比较广一点。我把〈盐〉选为评审奖,〈我的母语是诗歌〉首奖。

李:我也把〈盐〉选为评审奖,〈我的母语是诗歌〉是首奖。其实我蛮喜欢〈国语〉,但两者之间,最后我把〈国语〉放下。

张:〈盐〉题材比较广,比较assorted,不会那么民族大义。

最终三人同意,首奖是〈我的母语是诗歌〉。评审奖为〈盐〉。

決審評審標準

李:诗与其他文类一样什么都可以写,但要怎么写,怎么处理题材、议题,这考验诗人的能力,牵涉如何利用语言,经营文字,安排意象,处理章节之间的联系。有时有好的诗句,却没有整体感。

任何文学作品的语言都应该要有创意。但创意不是想尽方法去经营。太露痕迹,太过努力经营反而会变得匠气而不自然。所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不是要让人看不懂或难以切入,它还得有一定的逻辑在那里。

诗要兼顾音乐性,读起来一定要与题材契合。有的诗句读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是败笔,最好写完之后朗诵一下。大部分的诗必须能够朗诵,音乐性比较重要。其实什么题材都可以入诗,问题是怎么处理,这就考验诗人了。

吕:写诗参赛与平时写诗可能不太一样。平时没有篇幅限制,干脆四五行就可以发表;但参赛不可能以这种方式,有的人为了要写满五十行而“灌水”,有的人不大适合却一直用长句,这都会破坏节奏感。

所以我们选出来的都是短句,读起来比较干净、整齐,容易明白,不会产生太多枝节。有很多作品选到好的题材,却没有好的表现方式。如有人写妓女,这个题材看起来不错,但堆砌太多意象,可能太有企图心,加入太多不必要的东西,有点可惜。

张:我自己也写诗,年轻时我可能会写黑暗乱象,但作为评审,主要是读者的身分,当然希望能“读懂”。这个就很困难。因为大部分的诗要“读懂”,其实是很矛盾的要求。有的诗真的要想一下,痛苦的想到底谁是你,谁是我?如〈光的练习〉。

我的标准有两个,一个是叙事诗,一个是抒情诗。但我比较重视结构,诗要嘛叙事、讲故事,要嘛抒情,如〈盐〉的结构先后排列看不出来,所以我没有选它。

〈国语〉的叙述语言不是那么干净,但整体结构蛮完整。〈我的母语是诗歌〉我开始没有给首奖,但结构上的确较为进步。抒情要有诗意,叙事要有排列,比如历史事件,虽然故事我们很清楚,但我希望还可以看到它怎么讲故事。

对参赛者的期许

李:继续写吧。写诗是一辈子的事,不管有没有得奖,要坚持下去,不只是为了参赛。诗作要扩大题材,语言要更精炼,多读多写。

吕:我希望他们可以更多元一点。这届讲语言的就有两首。还有写“光”,我想到陈燕棣得首奖那篇作品也是写〈光〉(按:二〇〇七年第九届花踪文学奖马华新诗组首奖);“妓女”,去年新秀首奖也是写妓女,怎么题材都那么相似,可以写一些新题材吗?

但也有人尝试写科幻诗,如〈黑暗玫瑰〉,就是很好的尝试。我赞赏他的勇气,值得鼓励。

张:不管有没有得奖,都继续写吧。多读诗,多写诗,多买、多读同行的诗集。

对花踪的期许

张:花踪要继续办下去。但首奖与评审奖奖金不要差这么多,因为品质上的差距未必那么大。此外,花踪能不能有一个类似“终身成就奖”的奖励?因为有时作品与作品间很难以比较。

吕:我希望花踪继续办下去,造就诗人、小说家、散文家。

李:花踪已经办了十五届,传统建立起来不容易,要继续延续下去而且要发扬光大。它已成为华文世界一个重要奖项,不只提拔新秀及鼓励已有成绩的人,而是鼓励华文文学在大马能够继续成长下去,甚至建立更庞大及坚固的传统。此外,马华文学不注重文学评论。这是最弱的一环,所以更应该提倡。花踪应考虑到最弱的这一环,不一定只能评出一两篇作品,而因更鼓励大家写出完整、有意义的评论。马华文学要成为一个领域,建立马华文学的学术论述很重要。

花踪马华新诗组决审会议进行中,左起决审李有成、张锦忠、吕育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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