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会冷静。

在看完了他与同学合作的短片后，至少我的心情是冷静的，一直到短片结束，灯光一亮，我看到他和同学们一字排开站在台上，背景正是他们辛苦几个月完成的短片海报，我鼻头一酸，眼眶立即湿润起来。

这一天，是他与同学们的毕业作品展。他们这一组约8个人，用了4个月筹拍一部短片，先从写剧本开始，然后到找演员、找景租景、借器材、拍摄、配音、剪辑等等。由于爸爸和我都是编剧出身，就多嘴地给他提了一些意见，大概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他看似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打算接纳，我们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去。坦白说，一开始我心里难免有些纳闷，“有父母给你意见你竟然如此不屑”，后来想想，这是他的功课啊，是他与同学的功课，不是他与父母的功课，我们确实不应当插手，这么一想，我就释怀了。

当剧本写好、演员找好，就进入拍摄期。他们一组人除了在吉隆坡拍摄，还跑去适耕庄、淡边、马六甲、芙蓉等几个地方，有几次半夜4点就要集合，拍到深夜1点才回到吉隆坡，我们两老也管接管送。深夜守在手机旁等待他通知抵达的短信，精神上是很累的，但担忧让人更累，我总是担心他们几个年轻人在大道奔驰。每次接他回家，他一上车我会问他“吃了吗”，他不是答“没有”，就是“吃了burger”，孩子们不只没睡好，也没吃好，我一阵心疼。

后来拍摄完了，总算不用担心孩子们深夜在大道上赶路。后期制作一直是他最喜欢的部分，所以他负责剪辑的工作。在接近毕业展的前3个星期，他的伙伴们都跑到我家来一起完成，他和弟弟的小睡房顿时变成了影片剪辑室，弟弟也因为不想打扰他们，就收拾枕头被单搬到我们的睡房里睡。有时夜了同学就留宿我们家，开始时只是一两个留宿，最后最高纪录是5个留宿，我到现在都想像不出6个人挤一小睡房的情景。

后悔自己太迟辞职

这一切辛劳，就为了这一天的毕业展，现在看着他们站在台上，笑着分享着他们拍摄短片的过程，我的心情还是有点小激动，脑里快播着他小时候的片段。

“你是妈咪用命搏回来的”，我常常跟他这么说。确实如此，一点也没有夸张。当年他出世的时候，我产后血崩，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冒冷汗，却原来已经24年前的事。小时候的他是个乖巧的孩子，如果硬要挑“不乖”的部分，就是他对学校的学习兴味索然，十分讨厌做功课，所以常常欠交功课，以致在老师眼里是个懒惰的学生。小学时期还可以靠小聪明混着过，去到中学，学习对他来说，更是一件极之痛苦的事，成绩总是低空飞过。

我是在他15岁的时候辞职，打算全心全意陪伴孩子。当时的他刚进入青春期，每天除了以打篮球来舒解学业带来的压力外，也以沉默来压抑心底那股澎湃的叛逆，虽说我当时已是全职妈妈，但却是我们说最少话的一段日子。他在家的时候都是在睡觉，似乎睡觉就可以逃避一切。我曾试图走进他的世界，但他却有意无意地把我阻挡在门外。我总偷偷难过，后悔自己太迟辞职而造成与他之间有了空隙。我也在沮丧的时候，絮絮叨叨地问老公，“我们的教育是不是错了”，无奈老公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没什么经验，他能做的就只是抱一抱我肩膀，然后我们互相安慰，只差没抱头痛哭。

幸好，青春难熬，但还是会过去了。18岁那年，他终于熬过了中学，也熬过了煎熬的青春期，深锁的眉头逐渐松开来，脸上也渐渐恢复笑容。

一阵掌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看到台上的孩子们，牵起了手，鞠躬谢幕。我大力拍掌，拍得手掌都隐隐作痛起来。除了为孩子们的付出鼓掌，也为我们又完成一项任务鼓掌，终于啊，以后再也不用为他的学费愁了。

我转过头看了老公一眼，他竟然也给我一个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