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自车窗进入，车子在蜿蜒的山路徐徐前进。他瞄了瞄隔壁正假寐的她，缩在卡其色套颈毛衣上的头显得更小，怪惹人怜惜。额前碎发在风中乱飘，她不免皱起眉头，却仍舍不得睁眼。他见状，忙关上车窗启动冷气，一手摆着驾驶盘，一手替她理清头发。

唉，这些天来她也只在睡着以后才能享受片刻恬静。他牵起她的右手，继续行驶。

右手暖暖的，她不想睁眼，不舍得破坏这份美好。山里收讯不好，沙沙的广播声断断续续，她却还是听到婴儿奶粉的广告，但下秒就被关掉了。撑开眼帘露出一条缝，他的手掌又回到她的右手中，瞟向他专心驾驶的侧颜，心底暗暗感动。然而不久前经历的痛苦又在脑中翻搅，山路曲折，她不免恶心想吐，睁眼俯身就是一顿干呕。

他轻拍她后背，驶进空位较大的土路肩，让她下车吐个痛快。

“好点吗？”他递上一瓶水，替她整理好毛衣领子。她轻轻点头，像是怕打扰这山里的宁静，无声地递还回瓶子。漱口水弄湿小草，他才瞧见她红红的眼眶充满泪液，滚落在颊上画出一条泪痕。

还是听到了吗？这些天里该躲的该避的终究还是失守了。他揽她入怀，柔声安慰。

“对不起啊亲爱的，我答应你待会儿方向盘一定摆好来。”他疼惜的摸摸她脑门，还是没敢提起那伤心事。

再多半小时，等到了目的地再说吧。

她其实也不想哭，只是刚刚呕吐得厉害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走吧，趁我还撑得下去再走多点路吧，不知道你要带我上山，早知就备些晕车药了。”她自他的双臂挣脱后，径自走向车子，没留意到身后落寞的目光。

车子又启动了，她翻翻找找，车内光碟只剩下古典管弦乐。她还记得买下这篇光碟的目的，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摁下开始，下意识地摸摸平坦的肚子。

见正驾驶的他不安的来回观察，她抓起他的左手，握在掌里摸着脉络分明的手背，心里踏实不少。

“我应该……要学着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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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建筑工程在进行，他将车子停在相对偏远的角落，周围种满白色小花，位置并不难认。他暗暗呼了一口气，待她下车后把缘由娓娓道来。

“这里之后会建成一座私营墓场，看见那里的工程吗，名字就叫恩慈山，而我们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的宝宝就睡在这里。”

他望向那堆白花，顺势把她转向自己。

“怨我了吧，这么大件事也不说一声，还把所有育婴杂志玩具什么的都收走，以为我不在乎吧。亲爱的对不起，请你相信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触景伤情。宝宝没了心跳，算是走得安详，答应我不要再自责了好吗？我也难过，但我更心疼你，孩子的妈。”他看着那讶异的面孔继续道。

“这儿的负责人破例让我在墓园还没完工先安葬，不过他说了，我们的位置偏远些，对之后的工程不影响。看见这些花吗？”他擦了她颊上的泪，再到后车厢拿出铲子和一盆杆插苗。“这些叫玛格丽特，它们长得很快，粗养又不易枯，由它们来守护宝宝，你说好吗？”

看着他把杆插苗移到土地里，那么小心翼翼，就像她怀孕初期时那样，深怕哪些大动作影响了宝宝。的确，与自己相伴七个月的小灵魂就这么没了生命迹象，她就像是自己被宣告死亡一般，对任何事情都没了希望。

当时的她不知道，是他申请领回宝宝遗体，是他联络沟通让宝宝有个长眠的家，是他来回奔波栽种让墓地开满小菊，是他处心积虑替她扫除一切会令自己伤心的人事物。

现在她懂了，上天带走天使，同时给了个指路灯教会她道别。

“好，谢谢孩子的爸。”她蹲下，在他铲好的坑内撒些肥料，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