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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9/2019
方肯/地方书写,守住旧日的画面【星洲副刊】
作者: 方肯

时间带走了一切,洪水般席卷我们以为恒常不变的人世。有些风景退去,有些风景升起,人与世事在不知不觉中变换更迭,关于最初的一切于是被遗忘。尤其是我们生长的地方。通常,只有离乡人才能守住最完整的旧日画面,那是他们的珍藏,尽管岁月流逝或走尽世界,那些旧时的记忆依旧如昨。

成长的地方太熟悉,我们忽略了它的特质,将它摆在地球上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位置,眼光放到最远的天涯了。但是谁能比自己更清楚自己成长的地方呢?书写马来西亚市镇的文学作品不算多,鲜为人知的传奇轶事便渐渐随如流沙的时间掩埋,后人不知脚下土地的珍贵,便不知如何珍惜。

为地方书写,还原一个地方的原貌,以及寻回曾站在源头的人。那些或许被记载在史料,一直静待着书写者使之重见天日。

本篇介绍的3本著作,是近年在马来西亚出版有关地方书写的书籍。分别以半小说半散文的虚实创作,或以平铺直叙的方式,纪念自己生命中最铭心的时光,或依循个人情感或轻或重地书写。

那都是作者们的家。

认识大山脚的土地与灵魂▲

陈政欣是马华文坛的长青树,虽然已退休多年,但笔耕不辍,这些年来发表的小说不断,得奖也不断。出生在大山脚的他,为大山脚写过《小说的武吉》,而这本《文学的武吉》以大山脚的人、事、物构成,分4辑为武吉叙述、武吉文学、武吉风水和武吉街道。

全书76篇文章,每篇千字左右,写作手法时而像讲古,生动活泼地叙述镇上的人与事,令人看了津津有味,比如追溯大山脚因南北铁路干线而诞生,南来的中国人因念不出Bukit Mertajam这么长的马来语,干脆直称大山脚;二战时期大山脚为何成为军事基地,马共当年在大山脚的事迹等;时而似假还真记叙一些像云烟般的大山脚人,如常在街上游唱“Burung Kakak Tua”的马来少年阿育、乞丐大种、售卖各种日常用品的摊贩阿敏、在镇上游荡的失常妇女金鱼姊、大山脚唯一的倒粪人李记兴等;时而以真性情书写对人事和文风兴衰的缅怀,提及了宋子衡、游牧、忧草、王葛、艾文等文坛前人。

作者以他擅长说故事的手法,记载了大山脚的每一条街、每一个人,每一分一秒已流逝的时光,像《哈利波特》里跃动的照片,所有人事都在他笔下活起来。如此,读者不仅认识了大山脚的土地,还有大山脚的灵魂。这本《文学的武吉》是对大山脚这块土地,以及这块土地曾留下痕迹的先贤先辈致敬。

▲那时有“全芙蓉最好吃的红豆冰”

《花城往事》是艾浠汎以个人经验和回忆,以芙蓉为根据地书写的地方志。从最根本的家庭写起,祖父从厦门到新加坡落脚,后来父亲从出生地新加坡回到厦门,二战时回到新加坡,辗转在芙蓉落地生根。这可探寻到芙蓉历史的线索,如何聚集起五湖四海的人士,或因战乱,或因经商,或因传教等因素。

艾浠汎共有8个兄弟姊妹,父亲虽在她12岁时因病离世,但对于父亲的印象十分深刻,将父亲在世的为人处事都书写极为深刻。此书也包含了父亲留下的家书(彩图刊登),虽已超过40年,仍旧保存完好,甚为珍宝。

艾浠汎从家的记忆,写到芙蓉各处角落,如1960年非常热闹的李三律(Lee Sam Road),这是森美兰为了追思甲必丹李三所命名的街,街道长达200米。那时街上有“全芙蓉最好吃的红豆冰”、卖福建面的福建佬、卖潮州鱼丸的潮州佬……(然而我们都知道,现今卖福建面已未必是福建人,卖潮州鱼丸的也未必是潮州人。)各街道上的的商业活动与人之叙述,都是一种集体回忆,如芙蓉金马仑街(Cameron Street,或易名为Jalan Dato Lee Fong Yee)当年门庭若市的安乐园茶室、芙蓉六七十年代的7家戏院,如加流街(Carew Street)金城戏院、利民街(Lemon Street)的首都和丽士戏院等,当中端昔街(Jalan Tuan Sheikh)的宝石戏院,是芙蓉当时最豪华的一家戏院。以娱乐、饮食活动蓬勃的景象描述,可想像当年的芙蓉百业兴旺,社会风光一片繁荣。

《花城往事》行文朴素而诚挚,侃侃而谈,像诉说一段家常,勾起当地人的回忆。一个已远居英国的离乡人,将远去时的记忆化为文字,从家庭带出一个地方的历史和民情,纪念自己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的地,字里行间也包含了乡愁。

▲满天燕子的吉兰丹

《家国之幻》是辛金顺的第五本散文集,里头共收录25篇散文,最早写于1993年,最晚写于2013年,共分3辑:风雨笺、赶路者和如梦令。

于吉兰丹出生的作者,所著的《家》并不是一本纯地方书写,大半篇幅为个人执教的生活、诗人对于创作和生活的情感与观点,各种自省和思索之哲理抒写。书写的地点随作者20年间的生活挪移──台湾和马来西亚。吉兰丹是故乡,清明时节和农历新年归属的地方,总以游子来去匆匆,对旧地旧事旧人的感怀而常略带黯然,却似云淡风轻。

从〈燕子〉一文可知,作者的父亲15岁时(1940年),从中国广东澄海来到新加坡,并在马来西亚独立后(1957年)携妻迁居吉兰丹,最后定居于吉兰丹东部的白沙镇(Pasir Puteh)。长期由伊斯兰党执政的吉兰丹,马来族群占95%,居住在吉兰丹的华人形成特殊族群,而《家》中的辑二“赶路者”便是让读者了解吉兰丹华人生活、成长等民情的窗口。在〈吉兰丹/人〉里,作者以吉兰丹土生土长的华人发声,书写文化、语言、饮食和人,连贯着政治因素使吉兰丹所受的影响,最后形成他的童年与成长。

吉兰丹的土话有别于马来语,而从〈破碎的话语〉可知,吉兰丹华人使用的语言除了吉兰丹土话、马来语、英语和华语,还有潮州话、粤语、福建话,甚至泰语等。伴随着作者的人生变化,地点的变迁,语言使作者对于自身身分产生了微妙的矛盾和迷思,这大概也让多数海外马来西亚华人感同身受。

作者绮丽的文字中,流露了对当下生活的迷惘与感触,享受独处,对诗作的执意,以及对家国若即若离的情感。另外,“燕子”在《家》中屡次出现,例如在〈燕子〉一文中象征着父亲南来却得不到公民权如过境者的身分,或其他篇章中描绘的满天燕子,或燕子站在电线上的景象,反映了吉兰丹纯朴的市井环境,也仿佛暗喻自己在故乡身为游子的身分。

《家》里关于吉兰丹的地方书写,是本地少有的书写题材,尤其是以当地华人的视角,此书更细腻更深刻地表述了吉兰丹华人的环境。

读那已逝去的人情

以上3本地方书写的著作,不管是以史实虚构的《文学的武吉》,抑或以个人亲身经验纪念家庭和地方的《花城往事》,又或是以游子身分书写的《家国之幻》,然而一个地方之始,始终是人。3本相较起来,各有各自的写作意向,是为创作或纯属个人纪念或为纪念而创作。读地方书写,读的不只是认识一个地方的历史和文化,也读那已逝去的人情。

延伸阅读:

蜕变的山林/沈庆旺:详述砂拉越州各原住民族群的文化和习俗,探讨马来西亚少数族群的生存和文化危机,揭示婆罗洲热带雨林鲜为人知的广阔世界。

过而不往/林春美:“林春美以数十篇散文追溯的是从少年以迄微近中年的生命轨迹,从学子到人师,从故园到异乡,《过而不往》虽说是一部散文集,集中各篇组构的显然是有人有事的生命叙事。”——学者李有成

寻找不达大/蓝波:雨林食神的饮食笔记,波哥在小镇木胶的童年回忆,诗人彳亍婆罗洲的半生足迹!有那麽一种树,叫“不达大”,即海桑,是沼泽地生长茂盛的树木,与红树林为伍。风尘仆仆的赶在回乡的路上,蓝波要去寻找一株伴他度过童年时光的树。

我的老槟城 / 杜忠全:“《我的老槟城》的主体精神是‘老’。‘老’是地志书写的养分,也是杜忠全的美学信仰。杜忠全所追忆的逝水年华总是美好,‘忆旧’的味道并不苦涩,而是余韵绵延的甜美。”——锺怡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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