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曾毓林（八打灵再也）

母亲的体力越来越大不如前，特别是动过心脏绕道手术后，几乎所有老人家可能会出现的病她都有。生病也使她对生命体悟尤深，特别是“如果失去健康，长寿是一种折磨”，我也常趁机告诉她要及时行乐。

母亲年轻时最向往去看世界，但碍于不识字在外寸步难行，就只能透过电视机旅游节目认识外面。当我们还小时，她唯一出国的机会就是和自己的众妹妹们参加的旅行团，有阿姨们随行一路照顾，我们比较放心。长大后，妹妹平均每年带她出国一两次，这是她最期待去见识的日子。

20年前，母亲和阿姨去过海南岛，当时海上正进行着海上观音的兴建工程。母亲看着未建竣的观音像，心里极喜欢；回来后一有机会就提起。母亲还说，她临走前向观音菩萨许愿，将来要带着她那最喜欢观音菩萨的儿子（即是我啦！）来参拜菩萨。

这廿多年来，母亲无时无刻不会提起海南岛的观音菩萨。我们兄弟姐妹都知道母亲想再去海南岛，但一直都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反正来日方长。

去年母亲大病一场，几乎就像到了生命尽头，在病榻上，我和妹妹为了激起母亲的求生意志，便告诉她：你快好起来，我们带你去海南岛拜观音。

母亲说：“很难了，我现在走两步都气喘，膝盖也没力，没机会了。”我和妹妹信誓旦旦说：“只要你想去，我们推也推到你去。你赶快向观音菩萨许个愿就行了。”

果然是观世音显灵，母亲的气色好起来；但我和妹妹都心里有数，不能拖延太久，特别是医生说母亲有心脏衰竭的问题。

母亲确是为了再往海南岛而特别照顾自己。两个多月后我们办理了机票，临行前妹妹带母亲再去看医生，心脏医生劝我们最好别出远门，病人的身体和心脏都未必能负荷。那次是坚强的母亲第一次在医生面前流泪。我替母亲抹泪时说：“放心，我们一定能去的。”

母亲再休养两个月后，这一次，我和妹妹都说：“把药物都带上，把轮椅也带上，相信观音菩萨，我们一定能完成母亲心愿。”

这一趟，我和太太，还有妹妹，就这样护着一个老人，乘飞机从吉隆坡到广州，广州再转到海南岛去。

这样带着母亲去旅行是挺辛苦的，尤其是要推着轮椅在没有无障碍设施的地点，得驮上驮下，如果没多几个帮手更是步步艰难。每次母亲见我和妹妹讨论如何让轮椅越过有障碍的地点时，都会向我们说“辛苦你们了”。我都说“哪会辛苦呢？小意思啦！”

真的是千山万水，也千辛万苦，我、太太和妹妹终于推着轮椅把母亲带到海南岛海上观音座下，尽管气喘吁吁，但终于把母亲带到，我告诉观音菩萨： “我们终于把母亲带来了。”

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说，只能合十，感受观音菩萨。

这一生再没有遗憾

来到海上观音这，母亲在圆通殿内，她因膝关节痛再没办法爬六、七层楼梯到抱佛脚的星光点点。母亲说，二十多年前她来过，现在终于可以再来，她觉得很幸福了，这一生人再没有遗憾。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和状况，以后再没有机会回来了。

我安慰母亲说不用紧，将来在极乐世界所看见的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会让你更欢喜，人间再厉害也造不出来的。

母亲随后拿一叠钞票给我，说：这里有3000元，你帮我捐到灯油箱里。

我愣了一下，笑说：“哇！曾老太太你很豪爽一下喔！”

母亲说这是她许过的愿，她一直担心自己不趁活着时履行，死后无颜脸见观音菩萨。

原来二十多前母亲和阿姨们来这里时，海上观音还在初建，大家都掏几百令吉几千令吉钱出来捐助建塑费。母亲摸自己极有限的口袋钱，只掏得出3令吉。 （那时我们也都没多少家用给母亲，母亲靠自己储钱买机票跟阿姨们来旅行的）

母亲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很羞耻，出来玩身上也没几个钱，想乐捐菩萨塑身也拿不出多少钱。

最后母亲在不敢让旁人知道下，带着羞愧和内疚的偷愉地把3令吉投入捐助箱时忍不住哭了，她向菩萨许诺：以后我有了钱，我会回来再捐过的，菩萨不要怪我没有钱。

母亲是为观音菩萨常庇佑她渡过难关，而自己竟没有能力表达心意而羞愧难过。

二十多年过去了，原来母亲一直记得这对海南岛海上观音许下的承诺。这些年，她一有机会就想到海南岛来拜观音，原来还有这段缘故。她不提起我还不懂呢！

我告诉母亲，其实你不用执着的。你平时把钱帮帮老人病人，菩萨也很欢喜的，未必要指定到海南岛来。但母亲坚持这是不同的事，答应过菩萨就要做到，不能用别的方式替代。

母亲从圆通殿出来后，向我和妹妹道谢，说谢谢我俩帮她了了心愿。我想，我们都是你孩子，本来就有义务帮你完成所有心愿，有什么要谢的？

母亲还说：我回去马来西亚后，这一生人再没有什么遗憾。阿弥陀佛几时要带我走，我都能笑着跟着走了。

我岔开话题告诉母亲，佛经里有一个“贫女献灯”的故事，你有听过吗？如果没有，今晚你睡觉前我讲这故事给你听。